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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架空历史] 夜天子(4月18日 更新至“第17章 摧其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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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71章 三个皮匠
  
  冬天回答道:“按照本教一向的传统,这些‘罪’人都会被全家发配金沙谷的。,”
  
  叶小天听的一呆,脸上顿时涌起一抹古怪的神气。金沙谷是他就任尊者之位后,除了神殿唯一去视察过的地方。在神殿中有许多金光灿烂的器皿,这些金器大多出自金沙谷。
  
  叶小天努力回想着他在金沙谷中所见到的一切,终于雾气缭绕,难得一见天日。谷中的人一个个衣衫褴褛,他们住在洞穴中,每日挖矿、淘沙,过着暗无天日的生活。
  
  叶小天实在无法想象,那谷中所见的人有哪一个像是某位长老或者某个部落的首领。那里的男人、女人、孩子……,一个个蓬头垢面的,简直比乞丐更乞丐
  
  叶小天忽地想起了在天牢玄字房当差时,听牢里的犯官讲古,说起过一些帝王心术,比如说一些帝王在大限将至时,会把他认为忠诚可靠、能力卓越,可以成为继任皇帝股肱之臣的大臣贬官甚至下狱。
  
  而新皇帝登基的第一件事,就是把这些大臣赦免并且官复原职,由新皇帝来施恩,从而为他们的君臣关系建立一个良好的开始。听说金沙谷里那些矿工家族、那些地底洞穴人居然有这么大的来头,叶小天几乎要以为这是前任尊者特意为他留下的班底了。
  
  当然这是不可能的,但它本质上所起的作用是一样的,叶小天顿时兴奋起来,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春,他不是没有办法对付长老团,但是办法也是需要条件来实现的,也许这些人就是他拨乱反正的那股中坚力量。只是,要如何把他们利用起来呢?
  
  每一个臣子都说他忠于皇帝。每一个人都会高呼普天之下莫非王臣,可是权奸当道时,忠心就是个用来忽悠老百姓的狗屁;那所谓的“王臣”只要横下了一条心,也随时可以用见不得光的手段送他的“王”归西。
  
  叶小天不能没有防人之心,八大长老经营神殿多年,谁知道神殿内有多少他们的耳目?如果不是因为要宰了他的话善后工作实在太麻烦,他相信那几位长老是不会犹豫让他去死的。
  
  所以他要做什么必须慎之又慎,要做好充分的准备,要么不动手,动手就要迅若雷霆。所谓静若处子、动如脱兔,一旦给那些长老喘息之机,他必死无疑。
  
  想到这里,叶小天点了点头道:“本教出山的人几乎都回来了。不过,长老们似乎忘了,我们在铜仁还有一处文校、一处武会,那里的学生大部分都是山中子弟,冬长老,你向长老们进言。把那些孩子也调回来吧。”
  
  冬天愕然道:“把他们调回来?尊者,那可都是你的心血啊,那是您在山外布下的火种,怎么可以……”
  
  叶小天淡淡地道:“薪已被搬回了山。火种还留在山外做什么呢?”
  
  冬天神情一凛,怵然道:“弟子明白了!”
  
  ※※※※※※※※※※※※※※※※※※※※※※※
  
  叶系势力已经完全撤回山中,包括哚妮和遥遥也被带回了山。叶小天回了山便算是历练结束,该如何处理她们就有些棘手了。因为尊者不允许有家人。
  
  亏得哚妮尚未有孕,长老们为她切过脉后,知道她不曾怀有子嗣。这才放心。她父亲是一族之长,威望隆重,所以按照长老们的想法,最终把她列为神妃之一就是完美的解决方案了。
  
  华云飞和毛问智成了漏网之鱼,长老们并没有把他们带回山,或者说根本没把他们放在心上。长老们原本想用他们羁绊叶小天,叶小天今已回山,他们就无关紧要了。
  
  华云飞和叶小天在获悉叶小天被带回神殿后,马上便去安慰他的家人,本来华云飞还担心叶小天的家人会特别恐慌,尤其是叶母,弄不好又要受到惊吓大病一场。
  
  不料他们到了叶府,见到叶老爹夫妇和叶小安夫妇时,却发现他们的情绪挺平静,只是愤愤不满地向他们发发牢骚,丝毫不在乎叶小天的安危。
  
  一开始华云飞还有些奇怪,聊了一阵才发现,叶家人不担心,竟然是因为他们根本不了解山民,不了解他们的生活方式、不了解他们的性情脾气,也不了解他们的权力架构。
  
  一直生活在京城的这一家人,心目中最权威的只有至高无上的皇帝和官府,得罪皇帝在他们看来不亚于天塌地陷,所以当初才惶恐到无以复加的地步。至于说山民……,你是说那些愚昧无知的山野匹夫吗?
  
  从京城来的叶氏一家人,骨子里还是有那么点儿天子脚下的优越感的,对于山民,他们意识里根本没有一个准确的概念,唯一的感觉就是愚昧落后。
  
  在叶老爹一家人的理解中,山里的部落就是一个个村子,而叶小天就是他们的总村长。村民们只是不希望村长出山做官,这根本就是一种另类的“家庭纠纷”嘛,能有多大后果?
  
  所以,尽管叶家人也担心叶小天,却只是担心他在山里吃的好不好,住的好不好,牵挂他什么时候才能说服那些“老脑筋”的野人,重新出山与家人团聚,却根本不担心他会有生命危险。
  
  华云飞意识到他们是这样一种心态后,大大地松了一口气,华云飞赶紧踩了踩毛问智的脚,阻止这个大嘴巴继续说下去。毛问智正唾沫横飞地向叶家人吹嘘他大哥在山里是如何了不起的大人物,被华云飞踩了一脚,马上机警地闭上了嘴巴。
  
  华云飞道:“伯父不必担心,大哥不会有事的,只是山里人太过闭塞,不愿与外界接触。相信大哥一定有办法说服他们,我们会尽快联系到大哥。”
  
  叶老爹道:“那倒是,我家小天的那张嘴呀,就算是死人都能让他说活喽。老是圈在山里能有什么出息,我听说他们一走,连庄稼地都荒废了,怪可惜的,还是早点让他出来吧。我们一家在这儿人地两生,就劳烦两位贤侄了。”
  
  毛问智咧开大嘴道:“老伯你就把心放回肚子里去吧,贤侄俺一定会把大哥找回来的。”
  
  “小侄告辞!”华云飞又踩了他一脚,打断了他的胡咧咧,拱手向叶老爹一家人告辞。二人出了叶府,走下东山,在水如玉带、美仑美奂的锦江畔停下来。
  
  毛问智道:“你说咱大哥那么精明一个人,他家里人咋就这么好唬弄呢,三言两语就把他们给忽悠了。可光忽悠老的不成啊,咱们怎么把大哥救出来?你还记得进山的道儿吧?要不咱们去把人给偷出来?”
  
  华云飞摇头道:“今时不同往日,你想偷,未必偷得到。何况,即便偷得出来,接下来怎么办?除非你一走之了,否则他们还会找过来的。”
  
  毛问智想了想,突地双眼一亮,喜道:“有办法了!咱们用叶小安换了大哥成不成?他们两个长得一模一样,一定瞒得过去,这法子好吧?”
  
  华云飞冷冷地瞟了他一眼,道:“你觉得,要救叶家的小儿子,拿叶家的大儿子去换,叶家会同意么?”
  
  毛问智呆了一呆,华云飞又道:“就算叶小安肯答应,他毫不熟悉山中事务,甚至不认识山里的任何人,瞒得过那些蛊教长老们?即便能瞒得过,大哥舍得他大哥替他受困于山中?而且尊者一旦被请回山中,山外却还有一个叶推官,你以为那些长老们就不会生出疑心?”
  
  毛问智挠了挠头,讷讷地道:“照你这么说,那大哥岂不是永远都出不来了?”
  
  华云飞微微眯起眼睛,望着光影斑澜的锦江水,轻轻地道:“要想出山,而且一劳永逸,不生后患,只有一个法子!那就是……把拦路虎彻底打死!”
  
  毛问智道:“你这法子靠谱吗?强龙还不斗地头蛇呢,那可是人家的老巢,能办得到吗?”
  
  华云飞道:“怎么就不可能?大哥这一路闯过来,哪一次不是强龙过江,硬生生地斗垮地头蛇?在葫县,他整倒了齐木、花知县、孟县丞、徐县丞、王主簿。在铜仁,他整倒了张家,控制了于家,硬生生在提溪开辟了一块属于他的领地。
  
  到金陵待罪,不过区区几个月的时间,他还逼走了李国舅,戏弄了吏、刑、礼三部尚书;就是偶尔去了一趟大万山司,还让洪东县令损失惨重,我就不信缩在深山几十年的那几个老家伙会是大哥的对手。”
  
  毛问智兴奋地道:“对啊!哚妮姑娘也回山了呢,她老子可是一族之长,手上有人,自己的女婿,格哚佬能不护着点儿,他一定能救大哥出来的。”
  
  华云飞叹了口气道:“格哚佬虽然掌握着一定的力量,却不足以同神殿长老们抗衡。大哥现在被他们控制起来了,恐怕也是束手无策,这一次要救他,也许只有靠我们了!”
  
  毛问智瞪起牛眼道:“俺刚说去抢他出来,你又不同意,那咱们还能咋办?”
  
  华云飞蹙起眉头道:“一时半晌我也想不到好办法,不过三个臭皮匠,顶个诸葛亮,只要我们用心,总会有办法的。”
  
  毛问智翻了个白眼儿,道:“我们明明只有两个人,哪来的三个?”
  
  这时身后忽有人道:“我就是第三个!”
  
  华云飞和毛问智霍然转身,就见白嫩嫩圆润润一个胖子,罗大亨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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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77章 生死一线
  
  格彩佬左手拐杖点开膳堂的门,右手拇指就抹开了瓶塞儿,一只小虫倏地跃入手中。
  
  她事先已在掌心涂抹了药物,那剧毒无比的小虫儿落入她的掌心后根本不敢反抗,蜷缩在那儿被她轻轻笼住,而瓶塞则扣回瓶子重新落入她的袖袋。这一切仅凭几根手指同时完成,她年纪虽老,一双手却依旧又稳又快。
  
  “尊者……”
  
  格彩佬唤了一声,然后就呆住了。
  
  恢宏如殿宇的膳堂上,一张长长的食案,上边摆满了金杯玉盏各色美食,但长案的尽头,那张高大的带有三个顶珠尖角,仿佛西式王冠的座椅上却空空荡荡的,根本没有人。
  
  格德瓦随后进来,业已做好了出手的准备,眼见如此一幕,他急忙转身看看,门后没人,膳堂中的陈设一目了然,也不像是能藏人的样子。格德瓦不禁惊道:“尊者去了哪里?来人,快来人!”
  
  格彩佬不理他,沉着脸走到窗外,用拐杖拨开垂幔,见不曾藏人,又往窗外探看了一眼,这是九层神殿的最高一层,每层神殿举架都极高,整座神殿相当于半座山的高度,从这里跳下去必定粉身碎骨的。
  
  远远的站在廊道尽头的两个侍女听到长老的呼声,赶紧提着裙裾跑过来,格德瓦沉着脸色道:“尊者人呢?”
  
  两个侍女看看堂内情形,惊讶地道:“就在殿内用膳啊!尊者用膳一向不喜欢我们服侍在侧,每次都是要我们候在外面。我们一直站在门口,直到两位长老赶来,并不曾离开!”
  
  “你们出去!”
  
  格彩佬冷冷地说了一声。两个侍女赶紧退下,眼见大长老面寒如冰,其中一个侍女心生恐惧,退出时脚下一乱,险些绊个跟头。幸亏被另一个侍女扶住。
  
  待二人退下后,格彩佬一双老眼扫视着膳堂,沉声道:“这里边一定有秘道!”
  
  格德瓦沮丧地道:“我也想到了,可是……神殿内秘道重重,并不是秘密,很多人都知道。真正秘密的是秘道在哪。如何开启,通向哪里,这是只有尊者才知道的秘密!看来,叶小天果真是上任尊者选定的继承人,否则他不知道知道这些。”
  
  整体以巨石建成的这座神殿。内中确实机关重重,但如何找到机关、如何开启机关,却有独门手法。只需有四五种先后不容错乱的手法规定,就有无数种组合,而其中却只有一种是对的,这种情况下,就算长老们找得到机关,又如何能尝试的出来?又怎么可能给他足够的时间去一遍遍尝试。
  
  但叶小天不同。他是从绝不可能的地底腹心直接进入神殿的核心机要区的,他直接掌握了神殿机关的心脏----机房,也就是储放尊者信物的石室。再反过来推试其它各处的机关,自然容易。
  
  饶是如此,叶小天现在所掌握的机关暗道也只占神殿机关的一半不到,而且其中有些秘道他只是找到了,还不曾进入探察过,并不知道那些秘道通向哪里。
  
  格德瓦惶然道:“尊者逃走了。怎么办?”
  
  格彩佬冷笑:“镇定些,慌什么!这座神殿。是建在一块完整的巨岩上的,根基无比牢固。纵有通天之能。当初建造神殿的那位尊者,也不可能在石山上掏挖出一条地道一直通向山外,出口必然不远,而这神殿周围尽属禁地,全是我们的人,尊者逃得掉?”
  
  格彩佬一边说,一边往外走,沉声道:“吩咐宝翁,立即调神殿武士控制整座神殿乃至殿外五里之内一切地方,如果现尊者,立即请回神殿!”
  
  ※※※※※※※※※※※※※※※※※※※※※※※※※※
  
  此时,神殿一楼大厅,当初叶小天继位尊者,受各山各峒各寨领顶礼膜拜、并择选神妃的那种巨大殿堂里,四峒峒主、五寨寨主一共九人,正等在那里。
  
  他们是来晋见尊者,恭请尊者率众前往雷神禁地献祭,以谢神恩、安抚雷神的。九人之中,有一人是格哚佬的拜把兄弟,只有他是与格哚佬有所勾连,试图利用此事帮助尊者摆脱困境的,至于其他八位领,在本就有心祭祀的情况下,再有人煽风点火,自然就极为热衷此事了。
  
  “哈哈哈哈……,各位峒主、寨主,好久不见啊!”格旋佬从侧方一扇大门外走了进来,一楼神殿大厅在九层建筑中最为高大,殿宇举架有普通楼房的四层那么高,笑声在大厅中的回荡效果极为明显。
  
  九位部落领一起向他注目望去,就见格旎佬笑吟吟地走过来,道:“各位领,所为何来啊?”
  
  格哚佬那拜把兄弟抚胸道:“尊敬的格旎佬大人,咆哮万年的雷神之威现在不见了,这是雷神对我们山民的善意,我们应该向雷神表示我们的尊敬。所以我们九人赶来,恭请尊者带领我们,前往雷神禁地,拜祭神明。”
  
  格旋佬“啊”了一声,道:“原来如此!不巧的很呐,尊者正与诸位神殿长老议事,暂时无法接见你们,各位领如果本部事务繁忙,可以先回去,等候尊者另择佳期召见,要么就在附近寨子里住下,且等等看,说不定尊者有了时间,会召见你们。”
  
  格哚佬那拜把兄弟眉头一皱,道:“尊敬的格旎佬大人,自从尊者回山,一直事务繁忙,无暇接见任何一方领。这……不太正常吧?是不是尊者身体不适,亦或有什么其他情况?”
  
  格旎佬脸色一沉,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格哚佬那拜把兄弟道:“尊者刚刚继位,就游历天下去了,我等众人无缘聆听尊者教诲尚属正常,而尊者今已回到神殿主持教务。我们远道而来还是未蒙一见,对此我着实不解!”
  
  这番话正中众领下怀,众人纷纷上前申诉委屈,格旎佬刚想摆出神殿长老的架子呵斥他一番,就听“轧轧轧”一阵机括声响。众人顿时住口,一起扭头看去……
  
  就见大堂正前方高台上的那座镶金嵌玉的宝座前方,缓缓冒出一颗人头,那人缓缓上升,升至胸口处时,后边又冒出两颗人头。三人一起升高,直至与宝座前面的地面平齐。
  
  这时众人才看清楚,中间更高一层石台上的那人一袭黑衣,宝相庄严,正是尊者。众领在叶小天继任尊者时曾经拜见过他。一见他自神座前升起,立即拜倒在地,至于站在他身后的李秋池和毛问智,在他们眼中和一件摆设没甚么区别,也懒得多打量。
  
  格旎佬一见叶小天,不禁惊愕地张大了嘴巴,一时不知该说什么才好。叶小天看了他一眼,退后一步。笑吟吟地往神座上一坐,一抖黑袍,翘起了二郎腿。
  
  格旋佬心中一个激灵。赶紧抚胸施礼,结结巴巴地道:“弟……弟子参见尊者。”
  
  “免礼,都起来吧!”
  
  叶小天看了眼恭谨起身的九位部落领,道:“各位领,本尊游历天下数载,以致荒驰了教务。回来之后,一直忙于处理积务。所以不曾召见你们,不要见怪啊!”
  
  九位领慌忙道:“不敢!不敢!”
  
  叶小天正襟危坐。道:“你们今日来,可是为了前往雷神禁地祭祀一事?”
  
  一位领躬身道:“是!雷神长眠,雷霆顿止。长老们说,这是我山中大吉之兆,所以我等想请尊者率领我等前往禁地拜祭。只是先前已有多位领赶来,却无缘拜见尊者……”
  
  叶小天“啪”地打了个响指,起身往外就走,道:“走吧!”
  
  格旎佬手足无措,呆呆地问道:“尊者……要去哪里?”
  
  紧随叶小天身后的李秋池拿折扇往他胸口一点,淡淡地道:“尊者要去见见候在寨中尚未蒙一见的诸位领,以示神恩眷顾,怎么,这位长老有意见么?”
  
  “我……,没……”
  
  格旎佬吃吃地说着,就见叶小天已经施施然地走到了大厅门口,九位领众星捧月一般随在他的身后,一个个欢天喜地的样子,情急之下,忙也追了上去。
  
  叶小天本来正在膳堂里看着满桌的珍馐美味,嚼着牛肉干儿,喝着花瓶水儿,忽然秘道一开,李秋池和毛问智走了进来。
  
  叶小天早就吩咐他们,有空就在城堡里到处转转。两人也是一身黑袍,受命之后天天到处转悠,仿佛古堡幽灵一般,长老们只是把他们软禁在古堡之内,却不好在此范围内还限制他们的自由,因为他们和尊者毕竟还没有撕破最后一层面皮。
  
  但是,他们只以为这两个人四处闲逛,是寻找脱困路线,或者是为了吸引他人目光,为叶小天打掩护,却未想到仅凭进出神殿的人以及他们的神情举止,有人也是能看出很多门道的。
  
  毛问智当然没有这个本事,但讼师出身的李秋池却是察言观色的大行家。参与密会的神殿长老越来越少,格益佬刚刚不悦地离开,又有部落领赶来晋见,这些事都落在李秋池的眼中,自然可以被他解读出许多含义。
  
  本来,再拖久一些,八大长老内部肯定矛盾更深,赶来神殿促请的部落领也会更多,但是如果真到了那一步,铁了心要和叶小天对抗的长老很可能会绝望之下铤而走险。
  
  所以,李秋池立即赶回,向叶小天禀明一切,叶小天一听八大长老之间裂痕已生,同时又有部落领赶来参见,再听了李秋池做出的分析,马上决定:立即脱困。
  
  李秋池本就是小人,叶小天在天牢中也见惯了阴险之辈,二人以小人、奸人之心度小人、奸人之腹,揣度的奇准无比,只以毫厘之差,险险避开了生死大劫。
  
  当格彩佬和格德瓦气喘吁吁地出现在一楼神厅中时,叶小天已经在九大部落领的簇拥下扬长而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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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78章 微妙
  
  格彩佬和格德瓦赶到神殿门口,就见格欧佬站在那儿,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格彩佬脱口问道:“尊者呢?”
  
  格欧佬没有回头,只是直勾勾地看着前方,缓缓伸出手,向前颤巍巍地一指。格彩佬和格德瓦向他所指的方向看去,就见神湖之畔有数具竹筏,叶小天和九位部落领正分别登上竹筏。
  
  叶小天似乎有所感应,忽然回头向这边望了一眼。他们之间隔的不算太近,连五官面目都看不大清楚,但格彩佬和格德瓦却分明感受到了叶小天讥诮的两道目光。
  
  格德瓦怒声道:“格欧佬,你为什么不拦住他,为什么?”
  
  格欧佬反嘲道:“有九部领随从,怎么拦?以什么名义拦?神殿长老要造尊者的反么?”
  
  格德瓦怒视着他:“你……”
  
  格欧佬冷冷地道:“格旎佬跟下去了,要拦也该是他拦着,我才闻讯赶来,你们两位不高兴,还是问问他为何不拦着吧。”
  
  格欧佬拂袖而去,格彩佬和格德瓦望着他的背影为之气结,他们怒气冲冲地看向神湖之畔,等着格旎佬回来,向他兴师问罪,但是……,当竹伐荡开水面向对面划去时,他们愕然现,格旎佬居然也跟着上了竹筏……
  
  格旎佬站在叶小天身后,时而偷窥一眼叶小天的背影,心中挣扎不定。他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怎么了,拦阻不得,就鬼使神差地跟着上了竹筏,此时他愿或不愿都只有一个选择。那就是硬着头皮,与叶小天同乘这一条“船”了。
  
  “如今看来,雷神禁地的把戏分明就是他搞的鬼。他究竟用了什么法子,如果他有偌大神通,连天雷也可以左右。那么……这位尊者,是我们能够抗衡的么?”
  
  格旎佬忽然又想起了他本家侄子的话。他作为神殿长老,终身未娶,这个侄子是他幼弟家的孩子,一向被他视如己出,当成自己的亲生儿子看待。当初叶小天需要八大长老各选一户亲眷去铜仁护法。格旎佬想都未想就选择了他。
  
  在山外才几个月的时候,他这个自幼生长于深山的侄儿便大开了眼界,他对格旎佬非常孝敬,时常在山外买些布匹、食物和美酒,给他叔父送来。
  
  格旎佬贵为神殿八大长老之一。什么珍馐美味、绫罗绸缎欲求而不可得?但是到了他这个年纪,对物欲看得很淡,对感情却逾加的渴求,他喜欢享受那种天伦之乐。
  
  然后,这一次回山之后,他却没少受他那年过四旬的侄儿埋怨,还有他那小侄孙,一见他就嘟起嘴巴。抱都不肯让他抱一下,他心里又何尝好受。
  
  可是,他自幼所受的教育。有些东西已深入骨髓,也许因为他最贴近神教核心,所以比一般教众更清楚世上并没有一个什么蛊神,但世上没有蛊神,却有蛊教,他的尊荣、权力、富贵。所有的一切都来自于蛊教,他对蛊教的维护之心并不弱于任何一个虔诚的教徒。
  
  格彩佬说尊者要把大家都带出山。会毁了蛊教的根基,他想也不想就信了。原本格峁佬和格格沃在的时候。他就是个打酱油的应声虫儿,现在换了格彩佬和格德瓦当家,他依然如是。
  
  直到现在,当他惶然无措之中,下意识地上了叶小天的“船”,这才不得不选择从另一个角度去思考:“尊者才是蛊教最高权力者,享有最大的财富,为什么他一定要自毁根基?他究竟是自毁根基,还是想在世俗中重建另一种根基?如果我追随他,是会失去一切,还是拥有更多?”
  
  “长在深谷的一根竹子,如果被人挖出去栽在庭院里,自然有山外的另一种活法,它就一定要枯死么?老叔,你好好想想吧!”格旎佬耳畔又想起了视如亲子的侄儿苦口婆心的劝说,心思更加动摇起来。
  
  苏循天站在一边乜着他,见他时而仰头、时而低头,时而看看叶小天,脸色阴晴不定的模样,终于忍不住瞪起眼睛问道:“干嘛,你想把我们大人推下水吗?”
  
  同筏的两个部落领诧异地看过来,格旎佬吓了一跳,慌忙解释道:“说笑了,说笑了,老夫……老夫乃神殿长老,哪有把尊者推进水里的道理。这位小兄弟说话忒也荒唐。”
  
  说着,格旎佬赶紧往后退了两步,生怕引起苏循天等人的误会。
  
  格哚佬的寨子距神殿给出的搬迁之期已经只剩下一天了,但是寨子里的人一如既往地生活着,看不出一点要搬家的紧张忙碌感。叶小天一进入寨子,百姓们立即奔走相告,欢呼雀跃着。
  
  他们纷纷匍匐在路边,向他们的尊者、他们的土司,他们教权与政权的唯一统治者行着顶礼膜拜大礼,有些在部落里比较有身份的长者,还有幸跑到前面,直接向叶小天问好,并亲吻他的靴尖。
  
  格旎佬见此一幕,心中更是犯起了核计:“格德瓦不是说尊者把他们带出山去,使他们受了世俗物欲的诱惑,已经失去了敬畏心、虔诚心么?为什么他们对尊者依旧自内心的尊重,甚而……更加热爱?”
  
  听说叶小天赶到,格哚佬立即通知正寄住在他寨子里等着觐见尊者的众部落领一起出迎。哚妮和遥遥听说叶小天脱困,欣喜若狂,却被格哚佬一把拦住。
  
  格哚佬苦笑着对哚妮道:“女儿呀,尊者脱困,赶来此处,是有大事要议的。事情成了,你要和尊者长相厮守自然不难,事若不成,恐怕咱们的山寨都难以保全,这个时候你去掺什么乱,这可不是儿女情长的时候啊。”
  
  哚妮想想也是道理,只得按捺住自己的急切心情,反过来安慰嘟起嘴儿来的遥遥。
  
  神殿里,格彩佬像只愤怒的女暴龙。在大厅中来来回回地走了半晌,忽地站住,用拐仗重重地一顿巨石的地面,喝道:“走,我们去看看。他究竟要捣什么鬼!”
  
  格彩佬怒气冲冲地走到殿门口,左右看看,对一名侍卫喝道:“去把格欧佬、格波佬给我叫来!这两个老东西,把自己的眼睛蒙上、耳朵堵住,该生的就不会生了么!真是岂有此理!”
  
  跟在她后面的格德瓦满脸苦笑,这个老婆子。比起阴险的格峁佬、油滑的格格沃来差得太远,或许自己当初就不该和她一起对抗尊者。然而时至今日后悔也来不及了,他唯一能做的,就是按照自己选择的路,继续走下去。
  
  格家寨里大排酒筵。二十多个部落领,以及耶佬、引勾佬、冬天还有格旎佬、格益佬都在座。这些长老和准长老的座位当然在那些部落领之上,但是他们之间的座位排列却非常微妙。
  
  叶小天坐在最上,长老们和部落领们分属教权系列和政权系列,应该分别坐在叶小天的右手边和左手边。依照资历深浅,同为神殿长老的格益佬应该坐在叶小天右手边位,其次是格旎佬,再次耶佬。然后是引勾佬,接下来才是准长老冬天。
  
  可是,此刻的排位却是冬天居。耶佬居次,引勾佬再次,接着才是格益佬和格旎佬。冬天是追随叶小天最久的人,而且在这次长老团和教尊对立的危局中,坚定地站在了教尊一边。
  
  耶佬和引勾佬是赞成叶小天出山之策的,而且是八大长老中最先归附的两个人。这两个人中,耶佬常驻叶府。引勾佬则留守在格哚佬的山寨,对叶小天的出山计划帮助很大。
  
  所以。叶小天亲自指定,让冬天坐了位,耶佬次之,引勾佬再次之,接下来的格益佬和格旎佬身份、地位、辈份,都较这三人为高,却只能屈居末席。
  
  叶小天借此已经表明了他的态度:凡拥护我的、信仰我的,才有出人头地的可能!既便你本来的地位很低,我也可以把你提拔到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地位,反之亦然。
  
  可是,冬天本来还不是长老,八大长老都还健在,他坐位,就意味着来日八大长老中一定会有人要下台,即便是山里人生性纯朴,少些心机,这一点在座的领和长老们也都看的很清楚。
  
  但是谁也没有点破,他们不但没有点破,而且接受了叶小天的这一安排,这就是一种很微妙的态度了,不管是对准长老冬天,已经表态站队的耶佬、引勾佬,试图保持中立的格益佬,摇摆不定的格旎佬,这都是他们的一种态度。
  
  而对面的二十多位部落领,不但见证、而且认可了这种安排。传承千年的蛊教,由这一任尊者叶小天亲手动的一次政.变,就在这样微妙的态势中缓缓拉开了序幕。
  
  格彩佬和格德瓦还有格欧佬、格波佬急匆匆地赶到了格哚佬的山寨。酒席宴上,坐在右上位的冬天和左上手位的格哚佬正跟叶小天笑谈着什么,格彩佬带着格德瓦以及格欧佬、格波佬怒气冲冲地走了过来。
  
  酒席筵上顿时安静下来,所有的人都向他们看来,再扭头看向叶小天,气氛顿时变得紧张起来。冬天有些不安地扭动了一下身子,他是晚辈,格彩佬冷厉的目光望来,令他如坐针毡。
  
  叶小天笑吟吟地拍了拍的肩膀,冬天感受到他手掌上的力量,迅安静下来。叶小天大马金刀地坐在那儿,用挑衅的目光看着格彩佬等人,微笑道:“各位长老来了啊,本尊与各位长老、各位山寨领相聚正欢,几位长老何不入席,一同饮上几杯呢?”
  
  他往长老席末端的空座处指了指,脸上的笑容含威不露,目光从格彩佬和格德瓦几人脸上一一掠过。这是他最后一次招安,也是他给长老们的最后一次机会……
  
  第一次为人所趁,是他警觉心不够,如果再给敌人第二次反扑的机会,那就是他愚蠢了。这个错他不会再犯。欲革新,必用铁腕手段,他已磨刀霍霍,现在只看对方如何选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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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79章 只争朝夕
  
  格彩佬把老脸一沉,道:“尊者,教中尚有大量事务不曾处理,尊者怎么能荒驰教务,来此饮酒呢。弟子恭请尊者回神殿,以主持大局。”
  
  “啪!”
  
  叶小天把酒碗向桌上重重一顿,不悦地道:“格彩佬,本尊离山数载,山中安然无恙,各部井然有序,教务有哪里不顺畅了?怎么本尊刚刚回山,便有诸多教务非本尊不得处理?”
  
  叶小天环顾左右,道:“自本尊回山以来,与各部落领还不曾会唔过,致使前来拜见的诸多领只能长时间候在这里,这……难道不是本尊应该处理的重要教务么?格彩佬,你执意要本尊回神殿,不许本尊与诸部领会唔,究竟是何居心!莫非你想软禁本尊,效仿曹阿瞒,来个挟天子以令诸侯?”
  
  在座的长老们当然知道曹阿瞒,而在这座的这些部落领们,虽然其中大部分都不读书、不识字,可他们也知道曹阿瞒的故事。这儿可是五溪蛮旧地,诸葛亮在这一带是神一般的传说人物,作为诸葛孔明的主要对手之一,白脸曹操岂能不为人知?
  
  格彩佬气得脸都白了,嘴唇哆嗦着,有心抗辩,可叶小天话说的这么重,显然就是要逼她翻脸,而叶小天一离神殿就似蛟龙入水,眼下明显比她占据优势,直接翻脸对她绝无好处。
  
  格彩佬忍了又忍,强自欠身,硬梆梆地道:“弟子不敢!”
  
  叶小天不耐烦地道:“真是扫兴!格彩佬既如此关心教务,且回神殿吧,有什么事务,本尊授权你代为署理。”
  
  格彩佬情知是没办法把他带回去了,脸色铁青地转身就走,格德瓦默然转身,一言不。
  
  格欧佬和格波佬惶跟在他们后面,迟迟疑疑的不知该如何是好,叶小天瞟了他们一眼,忽然道:“格欧佬、格波佬,两位长老一向只重清修,于教务似乎并不插手,想来是有空闲的,何不留下小酌几杯?”
  
  叶小天这是公开拉拢了,格彩佬一听顿时站住了脚步,扭头看向格欧佬和格波佬。格德瓦听叶小天只提格欧佬和格波佬的名字,对他理都不理,不禁心中一凉,情知作为“反叛”的主谋之一,刚才没有就势屈服,就已彻底断了他的退路。
  
  格波佬迟疑着看看叶小天,又扭头看看格彩佬和格德瓦,有些犹疑不定。正坐在末席的格旎佬见状,情知这是自己表现的绝好机会,反正他既然坐在这儿,就已为格彩佬所不容,必须得明确表态了。
  
  格旎佬立即道:“两位长老,尊者相邀,还不就席,那可是大不敬了。咱们老兄弟也很长时间没有一起饮酒了,何如坐下,共乐一番?”
  
  格欧佬顺势下台阶,满脸堆笑道:“格旎佬所言甚是,格波佬,咱们不妨陪尊者一起吃几杯酒吧。”
  
  他既已做了选择,却也不肯自己下水,马上一扯格波佬,便在格旎佬下坐了下来,本来他的排名比格旎佬高,这时只觉还有他一席之地就已心满意足,哪里还能挑三拣四,自然是甘之若饴了。
  
  格波佬被格欧佬拉着,也不敢去看格彩佬和格德瓦愈加难看的脸色,半推半就地跟着格欧佬坐了下来,格彩佬把拐杖用力一顿,恨然离去。格德瓦仰望着天边晚霞,那晚霞绚丽如火,鲜丽如缎,看在他的眼中,却如血一般殷红。
  
  看了半晌,格德瓦“呵呵”地笑了两声,举步走开去,再不回头望上一眼,背影异常萧瑟。
  
  ※※※※※※※※※※※※※※※※※※※※※※※※※※※※※
  
  神殿内,一幢房间内,由于只有桌上掌着一盏灯,那光线似乎都被周围的黑暗吸走了,无法照及整间房子,所以显得异常冷凄。格彩佬躬着背,静静地坐在桌旁,灯光映着她满脸的皱纹,好似一块储放了四十年的陈皮。
  
  格德瓦坐在对面阴暗中,闭目良久,只听见他沉重的呼吸声。过了许久,他才用黯哑的声音道:“交出权柄,做太上长老吧。我看他不似心狠手辣之辈,应该……会放我们一马!”
  
  格彩佬猛一抬头,仿佛那张陈皮突然活了,突然愤怒地蠕动起来:“你说什么?”
  
  格德瓦空洞的声音道:“你觉得,我们还有反败为胜的机会么?”
  
  格彩佬猛地站了起来,走到他面前,气咻咻地道:“老身年逾八十,无儿无女,你说,老身这么做是为了什么?不是为了个人权柄,不是为了家族后人,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蛊教!”
  
  她一面说,一面用拐杖用力顿地,出笃笃的声音。
  
  格德瓦有气无力地道:“我也不认同尊者的做法,但是……六个长老站到了他那一边,又有神迹撑腰,本来就信奉蛊神的各大部落现在对尊者更是俯贴耳,我们下毒没机会,行刺不可能,还能怎么办?”
  
  格彩佬眯起眼睛,眼神中有凶狠的光在闪烁:“也未必就没有机会,这般情况下,我们还可以行险一击!”
  
  格德瓦追问道:“如何行险一击?调人去攻打尊者?你觉得我们能调动谁?就算是我们的心腹,其中十之八九也不敢做出如此大逆不道的事来!”
  
  格彩佬狡黠地道:“如果……动攻击的人并不知道尊者在其中呢?”
  
  格德瓦皱了皱眉,道:“你想怎么做?”
  
  这时,房门叩响了,格彩佬直起腰来,喝道:“进来!”
  
  宝翁进入房间,向她抚胸施礼,恭谨地道:“大长老,尊者还在格家寨里饮酒,席间尊者宣布,要在七日之后前往雷神禁地祭祀,已命格哚佬派人前往四处通知了。”
  
  “知道了!”
  
  格彩佬答应了一声,她离开后,却不放心叶小天,所以派了人留地寨中,普通的寨民并不清楚尊者和长老间的明争暗斗,如果问起什么消息,还是很容易打听到的。
  
  格彩佬在室中踱着步子,口中念念有词,过了半晌,突然道:“其中一定有诈!”
  
  格德瓦看着她,就听格彩佬道:“他公开宣布七天后召集众领前往雷神谷,真正想要动的日期就一定会比这早。他是想施缓兵之计迷惑我们!我们得马上行动!”
  
  格彩佬霍然转向格德瓦,道:“事不宜迟,就近调动武装,就说格家寨拒不执行神殿安排,不肯搬迁,且对神殿多有怨尤,意图造反,令所调兵马趁夜袭击格家寨,纵火焚之!”
  
  格彩佬转向格家寨的方向,狞笑道:“那些攻城陷寨的士卒并不认得尊者,夜下混战,哪里辨得清是谁?就算他不死于火中,也得死于刀枪之下!我们三面纵火,湖中再布蛊与毒,管教他们上山无路,入地无门!”
  
  格德瓦提醒道:“尊者不畏蛊,毒一入水,效用有限,怕也伤不得他。”
  
  格彩佬回头横了他一眼道:“到那时,尊者已成孤家寡人,就算侥幸不死,难道老身就杀不得人?”
  
  格德瓦道:“附近峒寨部落,与格家寨并无恩怨。格家寨又是七大护法部落之一,贸然调动兵马攻击,他们肯从命么?没有尊者印信,只怕我们调不动他们!”
  
  格彩佬返身走到他面前,目光炯炯地道:“所以,你要亲自去。就说事态紧急,就说尊者已被困于神殿,什么理由可信,你就编什么理由,总之,你亲自去,谅那堡寨领也不敢抗命!”
  
  格德瓦垂着眼皮思量半晌,悲凉地一笑,道:“罢了,你舍得这身老骨头,我又何惜这具臭皮囊,为了神教,我就做他一回有功的罪人!”
  
  格德瓦霍地站了起来,灯光将他的身影映在墙上,仿佛一个高大狰狞的巨人!
  
  ※※※※※※※※※※※※※※※※※※※※※※※※※※※
  
  格哚佬的客厅并不算大,所以一盏灯便照得室内明亮、温暖。
  
  叶小天在一张羊皮纸上写完赦令,又从颈上取下了他的那颗看起来狰狞恐怖的蛊虫项坠,旋开来,那铸铁蛊虫便从下腹部断成了两半,其中大的一半就是一枚印章。
  
  叶小天蘸了些朱砂,在纸上用力印下了尊者的符印,收好印章,把那羊皮纸小心卷好,一个粗犷结实的壮汉立即双手接过。
  
  此人就是今日在神殿上引导其他八部领向格旎佬难的那个人,叶小天的七日之约确实是个烟雾弹,但他准备行动的时间不是比七天提前,而是从现在就开始了。
  
  叶小天道:“这件事十分重要,但格寨主已经被神殿盯上了,不宜有所举动,所以……一切就拜托你了!”
  
  那领激动地道:“尊者放心,我也不宜离开,但我会让我二弟连夜赶回去亲自主持其事,一定把事情办得妥妥当当!”
  
  眼看着那位领悄然离开,没入月色,叶小天长长地吁了口气,这里已是他的临时住处了,格哚佬此刻不在,他正连夜串连其他领,稍示真相,察言观色,只要觉得有门儿的,就领来叫尊者亲自收服。另外有些人是墙头草,也只能永远让他当墙头草了。
  
  忽然,叶小天觉得内房似乎有人,他不假思索地抓起桌上的佩刀,蓦一转身,就见帘儿半掀着,哚妮倚着门框,已不知在那里看了他多久,见他现了自己,哚妮咬着唇儿向他甜甜一笑,眼波欲流,别样迷人。
  
  叶小天顿时心头一紧,怔了怔,才小心地道:“呃……,你男人今儿太累,咱们能不能不弄?”
  
  哚妮也不知为他担心了多久,本以为乍一相见,会听到他如何如何惊喜的甜蜜话儿,却不想他竟来了这么一句,登时大羞,冲上来向他大娇嗔道:“谁想弄了,一见面你就满嘴的混话,人家弄死你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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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80章 行尸走肉
  
  这个夜晚,双方都在紧张地忙碌着,他们都清楚对方行动在即,但却不确定对方具体的行动时间,唯其如此,他们更加紧张,因为危机随时可能生,他们只有争分夺秒才能占得先机。
  
  法卢寨和格家寨一样,都是神殿七大护法部落之一,这七个部落之所以具有护法部落的特殊身份,倒不是因为它们在山中众部落里规模最大,势力最强,而是因为它们距神殿最近,历史最为悠久。
  
  当年神殿初建时,随同尊者迁至此处的共有七个部落,它们环绕神殿,觅一宜居之处,就此落地生根了。蛊教传承了一千五百多年,它们在这山中也延续了一千五百多年。
  
  限于山中恶劣的自然条件,山中百姓长寿者少,夭折者多,因疾病去世者多。所以他们的部落人口始终没有大幅增加,否则历经一千五百年的展,当年这七个部落中的任何一个,今天都能繁衍出一个小国的人口了。
  
  听说神殿第二长老格德瓦赶来,法卢寨领林侍提连忙带了寨中长老和自己的几个得力副手迎了出来,一见格德瓦,便热情地迎上来:“尊敬的格德瓦长老,您怎么来啦?”
  
  格德瓦沉着脸色道:“到寨子里再说!”说罢一马当先,便向寨子里走去,林侍提等人见他面色凝重,忙也敛了笑容,紧紧随在他的后面,格德瓦熟悉法卢寨的一切,他径直来到大厅,向上走了几步,忽地一转身,沉声道:“尊者有法旨颁下!”
  
  林侍提见他一路神色冷峻,已是心中惴惴,陡然又听到“尊者法旨”四个字,更是心头大震,下意识地便屈膝跪倒,双手扶地,顿道:“恭领法旨!”
  
  格德瓦厉声道:“格家寨拒不服从神殿命令,迟迟不肯搬离原址,更因尊者夺去格家寨护法资格而怀恨在心,今竟悍然出兵包围神殿,意图对尊者不利。尊者法旨:命你立即带兵救驾。”
  
  林侍提大吃一惊,骇然道:“二长老,你说……你说格哚佬背叛尊者,还意图对尊者不利?”
  
  格德瓦点了点头,愤怒地道:“每隔几十年,总要有那么一两个胆大包天之辈以下犯上,冒犯神威!总要行雷霆手段予以诛杀,才能再得到几十年的太平,如此轮回,原也不算稀奇。
  
  只是格家寨以护法身份背叛神教,干出这样的事来,在我山中却是头一遭儿!尤其是这一次他们借助毗邻神殿的便利,猝然偷袭,困住了尊者,更是罪无可恕,不让格家寨灰飞烟灭,难消我心头之恨。”
  
  法卢寨的一位长老按捺不住道:“二长老,你是说格哚佬已经困住了尊者?”
  
  格德瓦重重地一点头,道:“不错!不过尊者听到示警后,已布下十蛊诛仙大阵,将第九层神殿严密护起,格哚佬的人冲不上去,尊者也无法出来,须得退了格家寨的乱兵,才能救得尊者!”
  
  林侍提听他这么说,哪里还敢迟疑。此时的林寨主还以为二长老是要他带兵杀上神殿为尊者解围,是以二话不说,腾地一下跳将起来,对自己寨中头领们喝道:“你们还愣着干什么,立刻召集全寨丁壮,随我杀上神殿,为尊者护法!”
  
  格德瓦见状,一丝得意的笑容自他嘴角倏然闪过。来时路上,他就仔细考虑过该怎么对林侍提说,格彩佬气愤之下所说的那两个理由漏洞百出,根本经不起推敲。
  
  思来想去,他最终还是借鉴了当初格峁佬率人包围尊者寝宫,尊者布下“千年杀”大阵自保的情节。当然,如果就这么把林侍提引到神山,还是要穿梆,但事情总要一步步来,如果林侍提兴师动众地到了神湖之畔,他也不想劳师空返,到时再想办法改变进攻方向就是了。
  
  不过想到自己贵为蛊教的二长老,想调动一个部落的兵马居然如此吃力,如此煞费苦心,还要找出这么多的理由,格德瓦倒是一下子就明白了他和格峁佬的差距。
  
  同样是长老,格峁佬当初所面对的还是主持教务数十年,已经在神坛上稳稳坐了一辈子的老尊者,虽说他大限将至人心思动,可毕竟威严气度深入人心,格峁佬居然敢兵困寝宫,他的手下也肯为他卖命,若不是有“千年杀”大阵在,恐怕格峁佬的奸计已成。反观自己,却只能用骗……
  
  格德瓦站在议事大厅中惆怅地想着,越相越不甘心,对于权利,忽然就产生了一丝渴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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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刚蒙蒙亮,金沙谷就开始了新一天的忙碌。
  
  女人很早就起床了,她们跪在灶前,小心地引着了火塞进灶去,再低下头冲着灶里吹气儿,直到那柴禾噼噼啪啪地烧起来,这才跳起来,拍一拍那满是黑灰和沙尘的双手,也不洗,就抓起一截剥了皮的树枝,在锅里搅起来。
  
  锅里有半锅水,水里是从昨晚就开始浸泡的糙米、坚果,以及一些并不美味满是腥膻也不知是什么野兽的肉干儿,等到那一大锅肉糜炖的差不多了,再把她们采撷来的各色野菜一股脑儿丢进去,最后才小心翼翼地洒点盐巴进去。
  
  男人们这时该起床了,蓬头垢面,满口黄牙,在这里,洗漱、卫生这些条件是根本没有的,他们住的像狗窝,吃的像猪食,哪怕他曾经是人上人,现在想像一个人一样地活着都是一种奢求。
  
  男人们端起一碗有米在肉有菜有汤的粥,或者蹲在自家的蜗居前面,转着碗沿儿“哧溜哧溜”地喝粥,或者会走动一下,就近到邻居房门前,两三个人蹲在一起,偶尔低语几句,都是简单的嗯啊,难得蹦出一句过三个字的话来。
  
  更多的时候,他们一言不,就只是端着碗走过去,默默地在另外那些男人身边蹲下,大家蹲成一排,“哧溜哧溜”地喝粥。
  
  “开……工……啦……”
  
  随着一声悠长的呐喊,铜锣声响了起来。这山谷两侧太高,除非到了接近正午的时分,阳光才能照进来,所以谷中居民过的是几乎不见天日的生活,对于时间自然也无从判断,每天上工的时候只能大概估摸着等人家召唤。
  
  听到铜锣声时,大家基本上已经吃过了早饭,他们把碗送回自己的家门,向着同一个方向出了。
  
  一个人、几个人、更多的人,彼此见了面,大多只是嗯啊几声以示礼节,脸上也难得见到一丝笑容。呆滞的眼神、呆滞的表情、毫无生气的动作,或者称之为行尸走肉更为恰当。
  
  他们都曾是一方部落中的脑人物,有的甚至还是神殿中的重要人物,曾经威风不可一世,但是自从被落于此,他们的人生就只剩下活着,为了活着而活着,了无生趣,岂不就是一具行尸走肉?
  
  每天一早,他们填饱肚子,赶到矿洞,在监工和武士的督促下领取锹镐、背筐,钻进矿洞。金矿石、金矿沙被他们一锹一镐地挖出来,便用背筐一筐筐地背出来。
  
  另有一些被落者正像驴子一样,推着磨盘转来转去。挖矿的行尸走到推磨的行尸面前,“啊!嗯!”几声打过招呼,挖矿的行尸就把筐里的矿石和粗矿沙倒进磨盘中间的漏斗状入孔,然后提着空筐蹒跚地走开。
  
  推磨的行尸们则鼓足了力气,有时他们还会停下来,爬上磨盘,用石杵砰砰地夯砸那些矿石。矿石经过研磨变成了细沙,再被人装进推车送到河畔,这时就该女人和孩子们出场了。
  
  此时天色已经不早了,但是由于阳光不入,所以谷底水畔的雾气依旧很重,水也冷得沁骨。女人和孩子们去车上取了金沙矿,装在箩里、箕里,端进寒冷入骨的河水,弯下腰开始淘金。
  
  在这些妇人、孩子聚集的地方,才算多了几分人气,起码能够听到一些过三个音节的对话,以及……偶尔的笑声,虽然很短促。
  
  妇人和孩子是没有人看守他们的,因为没有必要,根本不用担心他们私藏金沙,他们的命运注定要终结于此,金子对他们没有任何意义,他们需要的是多淘金子,从而换取一匹好一点的布料、换一袋没有霉的稻米,能多分上两块盐巴,最好再赐给他们一点药物。
  
  下矿洞和负责磨砂的人却是有人看守的,但目的也不是担心他们监守自盗,而是担心有工具在手的他们会越狱。
  
  尽管,这金沙谷地势太过险要,高处有卫队监守,据高临下,一人当关,万夫莫开,可是对生不如死的“矿工”们来说,他们并不需要觉得有希望冲出去,只要他的忍耐力达到崩溃的界限,觉得继续这么下去生不如死,他们就会了疯的去冲去闯,去为自己制造一线希望。
  
  今天看起来和昨天并没有什么不同,矿工们只需要从天明劳作到天黑,拖着疲惫的身子回到他们的狗窝,再吃上一大海碗猪食,然后像头猪一样呼呼大睡,直到第二天一早,继续开始他们暗无天日的生活。
  
  在此期间,也许唯一的乐事就是婆娘和孩子多淘出了几粒金砂,可以为他们的家里多争取一点生活必需品。但是,这一天注定是与往常不一样的,因为他们的尊者,今天将把他的福音传到这十八层地狱。
  
  怀揣尊者法旨的塔特部长老德旺,带领本族一千二百名骁勇善战的武士兵分四路,悄然赶到了金沙谷。在四路兵马悄悄埋伏下来,做好了金沙谷守军一旦抗旨,就可悍然动攻击的准备之后,德旺本人带着八名侍卫,昂昂然地登上了山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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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07章 混战旅
  
  于家海、于扑满这对老而弥坚的急先锋依旧率众冲在最前面,叶小天则为中军主帅,率领大军缓缓而行,其徐如林,其行如火,浩浩荡荡地自老骥谷前面行过。
  
  老骥谷中的守军慑于山的另一侧密林中还有敌军“埋伏”,眼看叶小天大军行过,竟是一动也不敢动,连一枝冷箭都不敢,生怕招来两面夹攻。
  
  叶小天坐在一副滑竿儿,系一领火红的披红,拉风得一塌糊涂。其实叶小天挺想秉承飞将军李广的带兵原则,士兵不吃他不吃,士兵不睡他不睡,士兵步行他不骑马……
  
  但是,任何经验都不是生搬硬套的,尊者在山民教众心中尊贵不亚于神祗,他现在是土司,对他的威严只有加成作用而没有削减效果,这种情况下,他想和士卒们同甘共苦,那怎么可能?
  
  无奈之下,叶小天只好接受大家的好意,登上滑竿,在千军万马的簇拥下威风凛凛地前进,大军浩荡,往前一眼看不到边,往后一眼看不到沿,叶小天忽然生出一种大丈夫正当如是的感觉。
  
  想想几年前他还是京城天牢里一个狱卒,靠给贪官污吏们跑腿捞外快贴补家用,不料运气来了便是北京城那厚重高大的城墙都挡不住。
  
  秀才、举人这等有人考了一辈子也得不到的功名他唾手而得,典史、县丞、推官这等有人熬了一辈子也升不上去的官职他一蹴而就,如今他已是世袭土官,世袭土官呐!
  
  在朝做流官,要立下多么大的功劳,才有可能获得一个世袭的官职?而且那官职还只能保证他的后代有份俸禄,有口饭吃,至于是否有职有权,这还得看他子孙后代自己的本事。
  
  可现在的他呢?有田有地有矿山,有军有民有百姓,自征税赋、自组军队。逍遥一方,俨然就是一个叶氏王朝,而且同朝廷这个大王朝有着极大区别。他稳。
  
  如果有人试图颠覆大明江山,倒霉的只是朱明一族的皇帝和他的群臣,作为地方上的一位土司,他是不会受到影响的。从汉朝到如今。土司们一直如此,在中原地区,大概只有孔老二才替他的后人争到了这份权益。
  
  “真是安逸啊……”叶小天眯着笑眼,任由那滑竿颤悠着他的身子,很舒服地说了句川话。但……旋即他就瞪大了眼睛:“我艹!这是搞什么?”
  
  前方已到水银山下,只见半山腰上鏖战正酣。于家的大旗迎风招展。于家士卒正和杨家守山士卒在山上战作一团,远处山脊上还有大队人马正从老骥谷方向朝水银山急急扑去。
  
  “怎么这就打起来了?”
  
  正扮大老爷扮得舒坦的叶小天急了,蹭地一下站了起来,头一下子碰到了头顶的凉蓬,四个抬滑竿的士卒一见尊者他老人家碰了脑袋,吓得魂不附体,下意识地屈膝一跪:“大人恕罪!大人恕罪!”
  
  叶小天“哎哟”一声就从滑竿上跌了出去,向前抢出几步,好悬一个狗吃屎。可惜没吃成。如果他仍懒洋洋地坐在滑竿上,四人这一跪倒不致让他如此狼狈。
  
  四人一见更是大惊,连连向他叩头请罪,叶小天根本没空理会他们,叶小天向前抢出两步,手搭凉篷眺望山上,惊愕地道:“出了什么事?”
  
  李秋池攥着折扇三步两步冲到他的面前,大声疾呼道:“大人,不管如何,战端已启。咱们参战吧!”
  
  “参战?”
  
  叶小天又往正向水银山方向急急运动的那支人马瞄了一眼,疑惑地道:“老骥谷怎么出兵了?莫非他们已经识破了云飞的诈兵之计?不管了,先拦住他们!”
  
  苏循天马上命人吹起号角,叶字大旗望空摇动三匝,又向那处山脊剑一般一指。前方于扑满、于家海两兄弟见状,立即嚎叫道:“杀!杀向那片山脊,杀他个片甲不流!”
  
  水银山上,于珺婷扭头看见叶小天率众赶到,顿足娇斥道:“一群不争气的东西!这么久了还没拿下水银山,给我冲!一时三刻之内拿不下水银山,提头来见!”
  
  于家寨小土司虎子也挥舞着小刀督战:“你们都听见了没有,家主有令,一时三刻之内,尔等务必拿下水银山!否则小爷亲手剥了你们的皮!”
  
  正要赴援水银山的那路援军自然也看见了叶小天的人马正向他们急急扑来,其实这支人马并不是从老骥谷过来的,而是杨羡敏率领的一路人马。
  
  杨羡敏见于家寨陈兵于山下,料定他们不会攻山,而是会等待叶小天的大军赶到,所以当机立断,让他堂弟率众守山,自己则亲自带人赶往老骥谷,接应老骥谷守军撤退。
  
  老骥谷的守军是杨羡敏的一支主力,他这个守财奴很清楚,土地丢了可以再抢,钱财没了可以再赚,军队没了不等个一二十年功夫他就恢复不了元气,所以非不得已,不能舍弃。
  
  杨羡敏的判断原本也没错,叶小天本来的计划也确实是让于家寨佯作出兵。虽说他和于珺婷有些不为人知的私密关系,但这不是他随便动用于家兵马的理由,想要调动人家的兵马替他打仗,就得付出足够的代价。
  
  所以,叶小天原本的计划是,请格龙出兵,调虎离山,引曹瑞希率兵返回;再由于家寨出兵,陈兵于水银山下,牵制杨羡敏;同时命华云飞、毛问智设疑兵,阻止老骥谷的杨家兵马蠢动。
  
  这样一来,等他赶到,就可以系好餐巾,抓起刀叉,慢条斯理地吃掉水银山的守军,顺利的话还可以擒贼先擒王,直接抓住杨羡敏,从而迅解决杨家这个大麻烦。
  
  奈何叶大老爷对于珺婷姑娘的调教太不彻底,这位于姑娘在床榻之上倒是对他千依百顺,什么花样儿都肯陪他尝试,偶尔故作拒绝,半推半就一番,再羞羞答答地从了他,倒也是种闺房情趣。
  
  奈何除此之外,这位于姑娘就再也没有一点值得夸奖之处了。她胳膊肘儿往外拐,有点什么好东西都惦记着拿回娘家。不是说嫁出去的姑娘泼出去的水么,怎么不准?
  
  叶小天气得牙根痒痒,着在心头暗暗誓:“这个于家妮子。等此间事了,我决不饶你!不打得你屁股开花,你不晓得我叶大爷三条腿!”
  
  杨羡敏吩咐堂弟守住水银山,叮嘱他若是于家寨有所佯动时不必惊慌。只管死守水银山,这是他们的唯一退路,务必要坚守,反正于家寨是决不会耗损实力替叶小天拼命。
  
  叮嘱已毕,杨羡敏就从守山队伍中挑选出了一些精锐士卒,从山后悄悄潜向老骥谷。谁料他刚刚赶到一半。水银山这边就生了战斗,战况一起异常激烈,哪有一点佯攻的意思。
  
  江湖上有句话,三种人莫招惹,其中就有女人和孩子。女人敢行走江湖,肯定有独到之处,不是身怀绝技,就是有杀手锏。小孩子不知道天高地厚,做事冲动不计后果。根本没有道理可讲。你一旦打了他,他七大姑八大姨就一拥而上,实在头痛无比。
  
  此刻在水银山下,恰好就有一个女人和一个孩子。于珺婷和于虎子一拍即合,当即变佯攻为实攻,杨羡敏那堂弟硬抗了一阵儿,觉有些不妙,主力部队又被杨羡敏带走了,只好急急求援。
  
  水银山本身的价值姑且不论,但它是杨羡敏的唯一退路。如果不从这里走,直接从山脊撤下去也不是不行,可山谷里溪流、丛林、峭壁,地形十分复杂。
  
  如果从山脊直接撤下去,那就要溃不成军了,根本无法统一指挥,大家只能各自逃命,所以是走不得的,对他来说无论如何水银山也不能有失。
  
  无奈之下,杨羡敏只好恨恨地带人回返,他赶去老骥谷赴援时本就走得急促,这时返回支援更是拿出了吃奶的劲儿,这就犯了行军的大忌。
  
  在冷兵器时代,作战全靠人力,人没了力气,这仗还什么打?士兵走的得腿软脚软浑身无力,什么天时地利、什么兵法阵法,全都谈不上了。
  
  一见叶小天挥军向他杀来,杨羡敏暗叫一声苦也,这时若继续向水银山上赶,等他赶到水银山时,大家已经不可能再有力气做战,叶家军和于家军肯彬彬有礼地让他们歇上半个时辰?
  
  如果就地设防反击的话,山脊的这一侧是缓坡,无险可守,眼看叶家军如狼似虎,气势如虹,而且他又犯了分兵的大忌,凭着手上这点人马,能是人家的对手么?
  
  “土司大人,怎么办?”
  
  几个头目慌慌张张地赶到杨羡敏面前,杨羡敏心中忽地闪过一个念头:“好生做我的土舍多好,如果不是兄弟相残,何致于屡遭外敌之辱?”
  
  但这念头只是一闪即没,现在他后悔也没用了,杨羡敏急急思忖一阵,恨恨地跺脚道:“就地设防反击,传令给水银山,叫他们不惜一切也要顶住!”
  
  水银山上已经顶不住了,这是一座矿山,虽然后期紧急建造了一些防御工事,但远远达不到一夫当关的坚固效果。而且杨羡敏带走主力之后,山上守军有限,于家倾巢而出,兵力战优。
  
  当山脊上众头目仓惶聚拢到杨羡敏身边,向他询问对策的时候,水银山的头目们也都聚拢到了杨羡敏的堂弟杨羡诚身边。
  
  “土舍大人,于氏凶残,我们顶不住了啊!”
  
  “土舍大人,叶小天这是摆明了架势要把我们一网打尽啊!”
  
  “土舍大人,老骥谷有伏兵,曹瑞希被调走,土司大人被缠在山脊上,咱们再不想办法,就要全军覆没了!”
  
  杨羡诚满头大汗,他很认真想了想,很诚实地向众头目请教道:“那你们说,怎么办?”
  
  众头目一齐闭上了嘴巴,只用一副满怀殷切的表情看着他。有时候,真心想说的话是无法说不出口的,他们希望从杨羡诚的嘴巴里听到那句话。
  
  杨羡诚看了看他们的脸色,很诚实地问道:“撤回杨家堡?”
  
  众头目马上一齐点头,如同小鸡啄米一般。
  
  杨羡诚迟疑了一下,扭头看了看于家寨那边,乌泱乌泱的于家大军漫山遍野,已经破了他两道防线;杨羡诚再扭头看了看山脊那边,杨羡敏临时设置的防线已经被满怀宗教狂热的山民们淹没,双方正呈犬牙交错状激战;杨羡诚再扭头看了看叶小天的中军方向,那儿还有密密匝匝的后备军队不曾投入战斗;杨羡诚转了个身,眺望着杨家堡的方向……
  
  被杨羡敏扇了两巴掌、踹过一脚的杨家大管事忍不住了,挺身而出道:“土舍大人,您就别看了,咱们是战死还是撤退,您倒是说句话儿呀!”
  
  杨羡诚听到“战死”两个字,登时如醍醐灌顶,立即大喝道:“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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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9章 虚空织横罗
  
  叶小天这里胡思乱想地给自己找着理由,田妙雯依旧趴在他腿上动也不动。她被叶小天摁在腿上,酥胸抵压着他的双腿,臀部又被他划开亵裤看光光,一时有点不知所措了。
  
  虽然知道叶小天是善意,可胸口抵在他腿上感觉得到的是**裸的侵犯性的压迫感,而光溜溜的臀部上更有一种被视.奸的感觉,这让她的脸火辣辣的,一颗心几乎要跳出腔子。
  
  女人是水做的,渴望山一样的男人,这是造物主的设定。越强势的女人,也就越渴望有一个强硬的男人来征服她,田妙雯同样违背不了这样的自然规律。
  
  迷糊的脑海,躁动的芳心,让她一时之间心思恍惚,倒是减轻了伤口的痛楚。叶小天见她这般失魂落魄的样儿,误会了:“哎!女人就是爱美!不过也是,那么完美的屁股,水蜜桃儿似的,愣是……”
  
  叶小天很认真地想了想,苦口婆心地劝道:“田姑娘,你不用过于担心,身上留下疤痕,确实叫人心痛,不过,并非没有补救的办法。”
  
  田妙雯转过头,迷迷瞪瞪地看着他,茫然道:“什么?”
  
  叶小天比划道:“你可以在后面纹一片牡丹,高贵美艳,国色天香,找个最高明的刺青师傅,把那伤口正好纹在花芯处,就能掩饰过去,而且会让牡丹更显逼真。”
  
  田妙雯终于听明白他在说什么了,田大姑娘听了这话,当真是气不打一处来,她瞪着叶小天,瞪了许久,忽然一把抓起叶小天的手,住自己樱唇边一递,一口就咬了下去。
  
  “啊~~~~”
  
  叶小天仿佛一个被强暴的小妇人。发出一声高分贝的尖叫,林中飞鸟立即扑愣愣展翅四起,远在七八丈外等候的侍卫们闻声大惊,也顾不得枝条抽打脸面,急急向这边奔来。
  
  这时候,远处也有一声惊喜的欢呼声传来:“有声音!在那边,他们在那边,快!就在那边!”
  
  “糟了!”
  
  叶小天暗叫一声苦也,也顾不得责怪田妙霁,一搭她的手臂。背起来就跑。
  
  叶小天冲向侍卫们所在的方向,密林枝条交错,就算用手推挡,也时而会有一根枝条从一个刁钻的角度弹回来,抽打在身上、脸上,何况叶小天这时背着田妙雯,全凭一张脸去挡。
  
  田妙霁伏在他背上,眼见叶小天跑的飞快,被那枝条刷刷地抽打着脸面。虽然心中气鼓鼓的,恨不得杀了叶小天灭口,可不知怎地,却鬼使神差地伸出手。替他挡住了眼鼻要害处。
  
  田妙雯负在叶小天背上,手臂也伸不长,那枝条就抽打在她白皙娇嫩的手上,虽然抽出了一条条檩子。田妙雯却忍着痛不肯收回手。
  
  正往前行,前边灌木丛突然被拨开,两个侍卫乍现。一见叶小天,惊喜道:“大人!”
  
  叶小天道:“快!头前开路!”
  
  “是!”
  
  几个侍卫调头往回走,他们不敢用刀割断灌木,免得留下痕迹被人追上,只能用两手拨开枝条给叶小天开路,一行人迅速闪进树林深处。
  
  ※※※※※※※※※※※※※※※※※※※※※※※
  
  “叶土司,叶大人!你在哪里呀?”
  
  “叶大人,我们是展家堡的人呐,刺客已经被我们赶跑啦!”
  
  “大人!大人!我是蝶哥啊,我是您的部下,已经平安啦,您请出来吧!”
  
  “嘁!信你们才有鬼!”
  
  远远的密林之中叶小天一声冷笑,只管闷头跑路。
  
  “哎哟!”
  
  前方开路的一个侍卫突然惊呼一声,一下子凭空消失了,把叶小天等人吓了一跳。低头一看,就见那人又从草丛里爬了出来。
  
  那人惊魂未定,脸色苍白地对叶小天道:“大人,前方是悬崖,亏得这里草木茂盛,被属下一把抓住了,要不然……”
  
  叶小天从他趟压出来尚未恢复原状的缺口,已经看到了前面的情形,前方果然是悬崖,白云悠悠,远山如黛,颇有诗意。不过一想到再往前一步就是峭壁悬崖,摔下去就是粉身碎骨,叶小天便有些毛骨怵然。
  
  “往右走,小心脚下!”
  
  叶小天重新确定了方向,几名随从这次小心了许多,开始注意脚下,这样一来行进的速度就更慢了。
  
  “啊!”
  
  叶小天等人正走着,身后数十丈外忽然传来一声惨叫,惨叫声很悠长,渐去渐远。叶小天停住脚步,幸灾乐祸地道:“哈!掉下去了。”
  
  田妙雯在他耳畔骂道:“蠢货,快追上来了!”
  
  她完全没有意识到,当她对一个男人说话百无禁忌,能够直率地表达自己的喜怒哀乐一应情绪,措词也不再修饰、不再掩饰的时候,同时也就意味着她对这个男人有了不一样的感觉。然而,女人的那层外壳再坚硬,一旦被敲碎,可不就是个软体动物?
  
  叶小天也没意识到田大姑娘这句话在她的心理上意味着什么样的变化,他被一语点醒,惊道:“怎么追得这么快,快走,我们加快些速度。”
  
  他们艰难地又向前行进了一段时间,一个随从道:“大人,前边有一道深沟,过不去了。”
  
  叶小天探头一看,草木拨开,前边果然有一道深沟,应该是暴雨时节洪水冲来的,渲泻口通向悬崖。暴雨时候,飞瀑天降,一定非常壮观,但是望着那深有两丈,宽有三四丈的深沟,叶小天也犯了难。
  
  叶小天想了想道:“往右走!”
  
  田妙霁提醒道:“不能往右,往右就是往回走了,他们人多,未必只有一路人马搜寻,往回走万一迎面碰上,走都走不了啦。”
  
  “这个……”
  
  田妙霁道:“原路退回去,我们刚才走过的路上有个洞穴,看样子很深,足可藏人。”
  
  叶小天别无他计。只得道:“快,往回走!”
  
  几人往回走了六七丈,就看到了先前被他们忽略了的那个洞口,一个随从拨开蛛网,摸进去探看了一下,回来道:“大人,里边很深,足可藏身。”
  
  叶小天大喜,道:“快,咱们躲进去!”
  
  几人钻进洞穴。随从把草木往洞口拨弄,想让洞口显得更不起眼,叶小天把田妙雯放下,田妙雯半边臀部有伤,只能侧卧着,叶小天看见她头发上沾了一抹蛛丝,便伸出手去。
  
  叶小天一伸手,田妙雯的眼睛就瞪了起来,可她瞪了几瞪。却什么都没说,乖乖地任由叶小天替她摘去了蛛丝。
  
  “咦?”
  
  叶小天捻了捻手中蛛丝,突然若有所悟,急忙赶到洞口。对几个随从道:“不要拨弄草丛了,快找,这里蛛网这么多,蜘蛛一定不少。快抓蜘蛛。”
  
  几个随从一脸茫然,叶小天也无暇解释,只道:“快。抓蜘蛛,要活的!”
  
  几个随从对尊者大人的话如奉圣旨,连忙撅着屁股满地寻找起来,方才蛛网遭到破坏,蜘蛛都落到了地上,不一会儿,就被他们抓来四五只,这山间野蜘蛛有大有小,大的比拇指还粗,瞧着很是吓人。
  
  叶小天指挥他们把蜘蛛布在洞口,那些蜘蛛马上布起丝来。田妙雯一直侧卧在那儿,好奇地看着他们动作,至此终于恍然大悟,明白了叶小天的用意。
  
  叶小天退到田妙霁身旁,笑吟吟地道:“成了,让蜘蛛布网吧,咱们再往深处躲躲,相信他们就是发现了这处洞穴,也是绝不会往里边搜了。”
  
  田妙雯道:“你好聪明!”
  
  被美人儿称赞,叶小天自然欢喜,喜孜孜地道:“比姑娘你如何?”
  
  田妙雯向他俏巧地翻了个白眼儿道:“我聪明么?”
  
  叶小天只知田妙雯是凝儿和莹莹的义姐,还知道她八字太硬,许了三门亲,克死三个未婚夫,从此再无豪门世家敢登门攀亲,所以至今待字闺中。
  
  有关田妙雯的八卦他知道的实在不少,有关田妙雯的有用的情报,他是一点也不知道,哪里清楚这位姑娘是田家的智囊,田氏家族的女军师。
  
  叶小天想了想,道:“说的也是,你这种大户人家小姐,诗词歌赋、针织女红那才拿手。不过也不全是……”
  
  叶小天想到了于珺婷,忍不住道:“有些大户人家小姐,却是智慧谋略不让须眉的。”
  
  田妙雯见他露出真心钦佩的神色,心中妒意陡起,脱口问道:“谁?”
  
  叶小天道:“铜仁于氏家族的女土司,于珺婷!”
  
  “她?”
  
  田大姑娘撇了撇小嘴。
  
  叶小天笑道:“你不服气?”
  
  “哼!”田大姑娘又撇了撇小嘴。
  
  ……
  
  “哗啦!哗啦!”
  
  一群展家堡的人用折断的树枝木棍拨一下草丛、点一点地面,向这边走过来。自从一个兄弟冒冒失失地掉下悬崖,他们走路就小心了许多。
  
  “嗳!这边有个洞窟!”
  
  “过去看看!”
  
  已经隐到洞穴深处的叶小天等人心头一紧,几个随从悄然握紧了隐在身后的刀。
  
  “奶奶的,这么多蛛网,走了走了,这儿没人!”
  
  几个展家堡的人随手拨弄了两下,就悻悻地退了回去。洞口的蛛网横七竖八的,怎么可能有人钻进去。这洞乌漆抹黑的,万一蹿出条毒蛇,上哪儿救治去,所以几个人又原路退回了。
  
  带队的头目也看见了这一幕,领着他们继续向前搜去,洞穴深处,叶小天暗暗松了一口气,这才发觉,田妙雯紧张之下,竟然攥住了他的衣角。
  
  叶小天也不说破,只是庆幸地低笑道:“果然瞒过他们了,咱们就躲在这儿,有蛛网掩护,万无一失!”
  
  田妙雯悄悄松开了手,问道:“咱们什么时候出去?”
  
  叶小天呆了一呆,道:“若是出去,万一他们还没撤,这接连两次被咱们撕坏了蛛网的蜘蛛却撤了怎么办?咱们就在这儿等!别人找不来,云飞一定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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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8章 你方唱罢我登场
  
  众人听了叶小天的这番话,一个个噤若寒蝉,有人还悄悄把手中的欠条藏了藏。±,
  
  小僮给叶小天上了杯茶,叶小天端起茶盏呷了一口,对众商贾道:“怎么都不说话啊?你们放心,我叶小天是个讲道理的人,怎么会赖你们的账呢。”
  
  叶小天放下茶杯,屈指轻叩桌面,冷冷地扫视着众人,道:“不过有句话我得说在头里,既然是合伙做生意,赚了大家分,赔了也得大家抗。家兄宽厚,大笔一挥,就按你们的入股数给你们打了欠条,这就不合适了吧?”
  
  一个商贾抹了抹额头的冷汗,欠起屁股道:“是!是不合适!”
  
  叶小天冷冷一笑,道:“小安车马行的账目一团糟,你要叫我查,我也没处查。不过,我相信各位也不会坑我,这么着吧,你们自己报数,算算你们要撤股的时候,按照当时的亏损,你们的份额还值多少!”
  
  叶小天取出一张大纸,往桌上一拍,道:“各位,自己估算,把数目写上,我替家兄赔给你们!”
  
  众商贾面面相觑,没有一个敢起身的,这么一大笔钱,他们当然不愿就此罢手,可叶小天虽是卧牛山的长官,不是铜仁府的正管,毕竟是土司阶层的一员,拿回钱与得罪这样的大人物,是否得不偿失,他们得考虑清楚。
  
  其中也有几个微微欠起屁股,有些跃跃欲试,可总巴望着能有别人先站出来,这样他再出头也就心安理得了,可问题是谁也不愿做这个出头鸟。
  
  叶小天微微眯起眼睛,冷冷地道:“不必有所顾虑,把实际该偿付你们的数额写上就是,再把你们的名字、住址、籍贯也都写个清楚明白。”
  
  众人公推的那位商场前辈,此时在众人的地点有点后世商会会长的样子。他壮起胆子问道:“大人,要我们写清名字、住址、籍贯做何用处?”
  
  叶小天懒洋洋地打个哈欠,眉梢微微一挑:“本官近日刚刚与石阡杨家打了一仗,大胜!要犒赏三军呐,一颗人头五两银子,这一下子我就得付出去几千两银子,暂时拿不出那么多钱来给你们,记下你们的详细情况,等本官手头宽裕了,好给你们送上门嘛!”
  
  众商贾一听个个冷汗直流。腿肚子转筋,过了片刻,其中一人突然起身,对叶小天打躬作揖道:“其实在下投的银子不多,做生意嘛,本就该有赚有赔,如今赔了我也认了。这欠条请您收回。”
  
  他毕恭毕敬地把欠条放到桌子上,火烧屁股似的逃之夭夭了。一见有人带头,马上第二个、第三个。众商贾纷纷站起,争先恐后地把欠条交到桌上。
  
  叶小天脸色一沉,道:“你们这是什么意思?这点银子,还不看在我的眼里。叶某人的名声可比这点银子值钱多了!你们今日不肯收账,来日出去胡言乱语地坏我名声,叶某岂非得不偿失。”
  
  “不不不!怎么会呢?我们是自愿放弃的,既然是合伙做生意。本就该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嘛!大人您多心了,我要是在外边乱说一句坏话,任凭大人处置!”
  
  “对对对!”
  
  众商贾交出欠条。又赌咒发誓地向叶小天保证,他们绝不会在外面胡言乱语。叶小天叹了口气,道:“罢了,你们这番好意,我会说与家兄知道。”
  
  众商贾一听如蒙大赦,连忙道谢不止,纷纷夺门而出,因为同时抢出,两个商贾的肩膀重重地撞在门框上,撞得屋顶承尘上的灰尘纷纷跌落。
  
  等他们都走光了,端坐上首的叶小天忽然站起来,放声大笑。
  
  “啪啪啪!”
  
  严世维拍着手从外边走进来,翘起大拇指对他赞道:“小安贤弟,扮得像啊!那副威风霸气,了不起!”
  
  叶小安得意地一笑。严世维又道:“对了,我正要说与你知道,你二弟,刚刚回了铜仁。”
  
  叶小安脸色一变,失声道:“我兄弟回来了?”
  
  严世维睨着他道:“怎么,你怕他知道?”
  
  叶小安强笑两声,搓着手道:“严大哥,小弟想跟你借些银子。”
  
  严世维豪爽地道:“咱们兄弟,说什么借不借的,你要多少?”
  
  叶小安吱吱唔唔地道:“三……三百两!”
  
  严世维道:“没问题!不过你借银子干什么?”
  
  叶小安讪讪地把他勾搭上一个良家少妇,结果被人丈夫捉个正着,要他拿三百两银子平息此事的事儿说了一遍。
  
  严世维失笑道:“三百两,你买个如花似玉的小妾都有了,这一场风流可贵了些。我看根本就是他夫妻二人做戏敲榨,何必给她银子,你再扮你二弟一回,我把这两个保镖还借给你,去吓吓他们多好?”
  
  叶小安连连摇头:“不成!不成!那些商贾们有家有业,你吓一吓他,他就怂了。他犯不着为了一笔银子,冒着搭上身家性命的风险。可这一家不同,我瞧那人也像个无赖,可他本就一无所有,烂命一条,舍得玩命的主儿,这种街痞无赖,反而得罪不得。”
  
  严世维凝视他半晌,心道:“这厮倒还没有蠢到家,知道什么人可以恫吓以威,什么人要动之以利!”
  
  叶小安见他神色,不禁忐忑:“严大哥,怎么了?”
  
  严世维微微一笑,道:“没甚么,不过三百两银子么,这事好办!”
  
  ※※※※※※※※※※※※※※※※※※※※※※※
  
  田氏兄妹刚一回到贵阳,就展开了轰轰烈烈的宣传攻势。田彬霏利用各种场合,愤懑不平甚至喋喋不休地大讲妹子在展家堡遇到了何等凶险,展伯雄如何的人面兽心,仿佛全然不知道家丑不可外扬这句话的存在。
  
  田妙雯一向不喜欢与水西贵族女子们集会,有什么诗会、手帕会,一群莺莺燕燕凑到一块儿,不是八卦李家姑娘就是非议王家夫人,在她看来。这是一种很俗不可耐的举动。
  
  不过这一回她也频频参加这些活动,不失时机地讲述自己遭遇的危险,言语之间大有不甘。初时,那些女子虽然面上安慰,其实是暗自窃喜的。
  
  “哼!叫你扮清高!田家是四大天王,很了不起么?你们家早就大不如前了,还在我们面前摆什么臭架子!”
  
  可是那种愉悦感过去,正义感便涌上来。虽说这个田妙雯平素高傲了些,偶尔参加这些贵妇千金们的集会,也是清清冷冷的不爱搭理人。但是不管怎么说,她们总是同一阶级。
  
  田妙雯受到如此对待,她们是同仇敌忾的,这些女人们一旦同情心泛滥起来,就以保护者自居了,田妙雯又会做态度,平时只是看不起她们的庸俗无聊罢了,这时有心利用,放得下姿态。更是大得同情分。
  
  田家所遭遇的不公在整个贵州的政治中心----贵阳迅速传播开来。人们印证了一件事,田家真的只剩下一个空架子了,被一个二三流的土司如此欺侮,他们唯一能做的居然只是声讨、不断的声讨。
  
  弱者总是受人同情的。本来是强者如今却变成了弱者,更会让人产生一种“英雄末路”的悲情感,田家以前最在乎的就是脸面,脸面积攒久了也是一份本钱。现在他们不在乎脸面了,这就成了一股强大的“势!”
  
  安公子知道了,安公子的爹娘也知道了。很快,在一次家宴上,安公子的爹娘、叔伯、姑姨们就向安老爷子提出了这件事:“田家与安家是齐名的,现在田家受了这么大的屈辱,却没有办法雪耻,我们安家是不是应该做些什么?”
  
  安老爷子沉思半晌,看了看满堂儿女,轻笑提问:“那么你们认为,我们安家该做些什么呢?替田家出兵,讨伐展家?”
  
  安公子的爹迟疑着答道:“出兵……自然是不必的,不过只要您老发句话,让展家向田家负荆请罪,相信展伯雄也不敢违抗。”
  
  安老爷子摆了摆手,道:“那多没意思!”
  
  满堂子女满满相觑,没意思是什么意思?那要怎么才有意思?他们在外面都是跺跺脚就风云变色的大人物,可是在安老爷子面前,就是儿子、孙子、重孙子,所以问都不敢问。
  
  安老爷子又是一笑:“小孩子之间的事,我们就不要管了。”
  
  众人又是面面相觑,小孩子……,没错,展伯雄是安老爷子的晚辈,田妙雯更是安老爷子的晚辈,可是……这是小孩子之间的恩怨纠葛吗?
  
  在此风云潜动的时候,杨应龙也悄然赶到了贵阳。虽然水西贵族、水东贵族乃至其他地区的贵族都各有领地,但是他们有事没事的都要往贵阳走走,因为这里是各地权贵聚集的所在,各种讯息、各种交流、各种利益的交换、买卖、谈判,大多在此进行。
  
  而此次到贵阳,他还有一个重要原因,新任贵州巡抚叶梦熊就要上任了。年初的时候朝廷就下旨调叶梦熊入黔任巡抚,可他在辽东一时抽不开身,直至此时才传来赴任的消息。
  
  这个叶梦熊明明是个文官,偏偏一直干的是武将的事儿,灭积寇、诛巨盗、平海贼、战辽东,岂可等闲视之。
  
  饶是杨应龙一向目高于顶,也不愿意让这么一位人物一到贵州就先把他当成眼中钉。所以,他放低姿态,亲自赶到贵阳等着迎候这位巡抚大人。
  
  杨应龙那般桀骜的人物尚且如此,其他权贵可想而知,一时间贵阳府风云际会、龙蛇混杂,而田家的事也就成了这些苦等叶梦熊赴任而闲极无聊的权贵们茶余饭后的最大谈资。
  
  杨应龙一到贵阳,马上就听说了田家与展家的这件事,杨应龙不禁开怀大笑:“这个展伯雄,真是个好帮手!我想让他背的锅、扛的事儿,不用我说,他就主动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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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9章 双子
  
  于家大管事为了叶小安也真是操碎了心,既要有钱赚还得不管事儿,这么好的活儿上哪找去?于大管事思来想去,终于想到了一个好主意,把叶小安安排到裕记砖瓦厂当仓库管事。
  
  裕记砖瓦厂是铜仁最大的砖瓦厂,每日进出货物无数,需要有仓门管事。裕记开张多年,自有一套严谨的管理流程,叶小安若到那儿当差,就算不做事也不影响什么。
  
  可这事儿又不能对叶小安直说,以叶小安现在急剧膨胀的心态,是绝不会接受“嗟来之食”的。于是,于大管事吩咐裕记掌柜主动登门拜访,要放低姿态,要“求贤若渴”。
  
  裕记虽是于家的产业,但是表面上和于家却全无关系,叶小安也不知道裕记和于家的关系。他推搪几回后,见裕记掌柜态度非常诚恳,给的薪水确也丰厚,他现在又无事可做,便半推半就地答应了。
  
  “呵呵,你们裕记别是遇到了什么麻烦吧?”
  
  “没啊,我们裕记是铜仁的老字号,生意红火,一片坦途。”
  
  “别糊弄我,我这双招子不瞎!”
  
  叶小安得意洋洋:“如果不是有什么税吏贪官刁难你们,就是有什么豪强恶霸欺行霸市了,对吧?不过你放心,我去你们裕记做仓门主事,还有门神的作用,诸邪回避,不敢欺扰!”
  
  裕记掌柜陪笑不语,心中暗道:“还诸邪回避,你以为你是姜子牙啊?最大的瘟神就是你了!”
  
  叶小安到了裕记设在城中的分店,一瞧地方还着实不小,砖瓦厂么,厂院大的很,最前面是门面,三进九间的房舍,账房室、掌柜室、仓管室等分列清楚,各占院落。
  
  叶小安是仓门主事,也在一处独立的院落。环境很是幽雅。副管事也勤快,做事从不劳烦叶大爷动腿儿,对他还异常恭敬。叶小安很是快意,觉得这地方真是来着了。
  
  自此,叶小安就在裕记砖瓦厂干起了仓门管事,他每天夜间与严世维饮酒招妓。作乐至天明,就到砖瓦厂里寻个安静所在睡上一觉,纵然不回家,也可借口事务繁忙,倒省了妻子与爹娘聒噪。
  
  仓门副管事见他也不惹事,每日只是到砖瓦厂来睡上一大觉。觉得这样也好。彼此正可相安无事。谁料叶小安赔了那泼皮三百两银子没多久,那小妇人便浑身缟素地跑来向他哭哭啼啼了。
  
  叶小安一问才知道,原来那泼皮得了银子后便抖起了威风,每日吃酒作乐极其猖狂,得罪了坊间另一个大泼皮 ,一日他酒醉深夜返家时,被人家兜头套上一条麻袋,一顿棍棒把脑袋打成了烂西瓜。
  
  叶小安对这小妇人的美妙滋味儿一直念念不忘。常言道女要俏三分孝,此时她一身孝服更是可人。登时情热,满口应承要纳她为外室,就让她住在这砖瓦厂的公房里。
  
  那小妇人只求有个依靠,便羞答答地应了。叶小安瞧她一副含羞带怯的俏模样儿,不由情动,马上扯了她进房,宽衣解带,白昼宣淫,为求情趣,他还以红绫为嚼辔。把她当了一匹白马儿,又点了一支蜡烛往她臀上滴蜡。
  
  不料乐极生悲,至乐销魂之际,那烛被他随手丢在一边不曾熄灭,登时引火宅,一时间烈焰熊熊,腾空而起……
  
  于家捐资助建的九龙观建成了,此观建成后,便比大悲寺还要壮观几分,成了铜仁第一道场。叶小天应邀与于珺婷同去观礼,策马正行于途,忽见前方一处地方浓烟滚滚,火势冲天。
  
  叶小天勒马站定,讶然道:“何处起了大火?”
  
  于珺婷瞧那方位正是自家产业所在,不由心中一紧,忙道:“咱们去看看。”
  
  二人策马赶到裕记砖瓦厂前,叶小天此前曾负责铜仁地下水道疏理,也曾来过这里几次,不由恍然道:“啊!原来是裕记,这青天白日的,怎么就起了大火,看管忒也不严。”
  
  正说着,就见一男一女合扯着一床薄衾从火中逃出来,二人形容狼狈,头蜷曲,偶尔一泄的春光倒是看得出肤白肉嫩。
  
  于珺婷见了害羞,忍不住轻啐了一口。叶小天忍俊不禁地道:“哈哈,这两人是新婚燕尔么,竟然如此不能忍耐,大白天的就恩爱起来,这场火莫非就是他们销魂极乐之际,不慎打翻了火烛……”
  
  说到这里,叶小天突地戛然而止,因为那扯着薄衾蔽体的男子恰巧回过头来,叶小天突然就看到了另一个自己。
  
  ※※※※※※※※※※※※※※※※※※※※※※※※※※
  
  “大哥,你不是正跟人合伙开车马行么,怎么跑去裕记砖瓦厂做起了管事?而我一点都不知道?”
  
  书房内,叶小天烦恼地质问叶小安。他忽然觉得,对长兄的事关心太少,但是他真的太忙啊,需要他操心的事儿实在太多,而且大多都是关乎人命的大事,有那么多精力再过问大哥做生意的事儿?
  
  叶小安诉苦道:“二弟,你是做大事的人,我好拿这些小事去烦你?再说,这点小事我都扛不起来,有脸去找你帮忙。”
  
  叶小天道:“车马行怎么不开了?”
  
  叶小安道:“我本来是有几个合伙人一块开车马行的,可是这些人都各怀心思,处处掣肘,我根本无从施展啊。我要开拓新商路,他们担心风险太大;伙计们都很辛苦,我不克扣、不削薪,这样才能让他们给车行卖力气嘛,可他们又嫌我太大方。
  
  婆婆多了难当家,你可以想想,我在车马行里要做点事儿有多难。可即便如此,我们车马行的生意一开始还是很红火的,谁知其他车马行见了眼红,又仗着他们先做的生意,本钱雄厚,故意压价抢我生意。
  
  这些人阴险着呢,干的损事儿不止这些。他们还派了内奸进来,我们车马行本该往乐平的话,愣是给他们去了平定,耽搁了人家生意。我能怎么办?只好高价赔偿。他们还让内奸偷盗客人货物,以此败坏我们的名声,弄得我的生意大不如前。”
  
  叶小安越说越气愤。大声道:“你说我还能怎么办?只好停工歇业了,可我生意败了,人不能输,更不能给二弟你脸上抹黑。伙计们的工钱我一分都没欠,合伙人的钱我也照数赔给了他们……”
  
  叶小天蹙着眉头道:“那你岂非要赔个精光?”
  
  叶小安脸儿一红,讪讪地道:“所以……我才去裕记砖瓦厂谋了个差事啊。裕记生意红火,每日货物进出量很大,我跑前跑后,要负责出纳记账。要看管仓库物资。晚上还得带队巡逻,防止有人偷盗,虽然辛苦些,可总还得赚。”
  
  叶小天道:“这么多事,你怎么一直不跟我讲?”
  
  叶小安道:“你整日有多忙碌我又不是不知道,严重点说,那都是军国大事,我能拿这些小事儿整天去烦你?再说,我有你这么个有本事的兄弟。别人有么?
  
  人家吃了亏,不还是一样要自己爬起来?如果出了点事,大哥就找你出头,那大哥何时才能有担当?你放心,我现在在裕记不仅是做事,也是在学习他们打理生意的手段,总有一天,我会东山再起!”
  
  “说的好!”叶小天赞了一句,问道:“是哪几个车马行找你的麻烦,有没有证据?我去替你讨公道!”
  
  叶小安苦笑道:“有些事儿。大家心知肚明罢了,要说证据,上哪儿找去。那些人都是我高价从其他车马行挖过来了,现在又回了原来的车马行,他们究竟是怎么回事儿,还不明白么?
  
  可你要问,人家只说当时是一时动了贪念,拿了客人货物,只说是一时马虎,所以才错了货物,你还能把他怎么样?杀人不成?哎!吃一堑长一智吧。”
  
  叶小天想起当初在葫县时,罗李高车马行与谢氏车马行等几家车马行勾心斗角的惨烈竞争,不由点了点头,道:“在贵州,车船贩运是最赚钱的生意,也难怪人家容不得多出你这一个强劲对手。其实大哥若不愿做事了,可以去卧牛岭,做个土司,按时收租,与大嫂安生度日……”
  
  说到这里,叶小天忽然想到了当时与大哥一同跑出火场的那个小妇人,忍不住疑心又起,道:“大哥,与你在火场时衣衫不整的那个妇人是谁?”
  
  “她……”
  
  叶小安吱唔起来,半晌方道:“她是本地一个小妇人,丈夫是坊间无赖,她常受丈夫欺辱,忒也可怜。我曾周济过她,因此与她认识。前些日子,她丈夫与其他泼皮争风,被人趁夜打死,丢下她一个人实在可怜,我……我也是真心喜欢她,便纳她做了外室……”
  
  叶小天眉头皱了皱,道:“这事儿,大嫂知道么?”
  
  叶小安道:“既然是外室,怎么能让她知道?二弟,你是不知道,你大嫂现在可不比从前了。我只要一回家,她就唠叼我没有本事,嫌弃我不会做事,不及兄弟你能耐。我耳朵都要听出茧子来了。
  
  你说我谈生意,能不请酒么?能不去烟柳之地么,结果我明明是为了生意奔波辛苦,她偏说我眠花宿柳学坏了。我现在是一回家就头痛,那位小娘子知情识趣,大哥是真喜欢她,你可千万别让爹娘还有你大嫂知道啊!”
  
  叶小天想起自己也有几位红颜知己纠缠不清,不由苦笑。他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道:“这是大哥的家务事,我自然不会掺和。哎!只是如今裕记被你一把火烧了,该如何才好。”
  
  叶小安决然地道:“我的事,我自己扛!好在裕记是砖瓦行,东西大多不怕烧。烧毁的只有一处院落的,我找工赚钱,一年还不上,我就还十年,总有一天会把钱还清的。”
  
  叶小天摇头道:“算了,我跟裕记掌柜是老相识,还有那么几分交情在,这事儿就交给我来处理吧,接下来大哥打算怎么办?”
  
  叶小安叹了口气,道:“严世维严兄一直跟我商量,想合伙从中原贩运丝绸,那东西利润大,可本钱也大,我原想赚一笔钱再……,不如我先去他那里当伙计,等攒够了钱,再跟他学做生意。”
  
  叶小天展颜道:“有个熟手儿带着,确实更易入门。这样吧,做生意的本钱,我给你出,你就和严兄一块儿做生意。我近期还要去一趟贵阳……”
  
  说到这里,叶小天苦笑一声,道:“兄弟确实太忙了些,也没时间关照你,大哥愿意做事,尽管去做,只要咱用了心,尽了力,就算赔了也没甚么。”
  
  叶小安感激不已:“二弟,你……你这么帮我,大哥真不知该怎么对你说才好。”
  
  叶小天笑道:“自己兄弟,这么见外做什么?我一会就去裕记,先替你把事儿解决了!”
  
  叶小安连连应承,欢喜地离开了。叶小天望着大哥的背影,轻轻摇了摇头:“大哥这点儿,还真有点背!双子双子,不会是这么个双子吧?人常说,凤阳出了朱皇帝,天地灵气耗之一空,所以那里常生天灾人祸,莫不是我叶家的气运都被我拿去了,所以大哥壮志难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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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0章 候东风
  
  叶小天回到铜仁没有多太,与家人还只是匆匆小聚,就得准备赴贵阳一行了。
  
  其实自从他被任命为卧牛长官司长官,成为世袭土司,他的根基就已定在了卧牛山,铜仁府的推官一职已经自动取消。他来铜仁,只是想与家人小聚,在此期间,他一直在筹备贵阳之行。
  
  叶氏势力必须要扩张、他还要阻止凝儿嫁去播州,要与田家达成公开的联盟,要完成他生苗出山的大计,这一切的一切,都要从此次贵阳之行开始,叶小天岂能不予慎重。
  
  此去贵阳,作为一个新晋土司,他要同那些老牌势力进行接触,要通过这次交流打下一个良好基础,尤其是要获得与播州杨家齐名的其他几大家族一定的支持,否则他拿什么去对抗杨应龙?仅凭一个过气的田家远远不够!
  
  这些事就需要他事先对各地权贵尤其是水西、水东贵族们进行最缜密的调查,很多事情并不像表面上那么简单,比如说水东宋家现在正与播州杨应龙斗得厉害,但这并不代表宋家就一定会接纳他。
  
  一个猪队友,只会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他要对宋家进行考量,宋家对他同样要进行考量,宋家尚且如此,其他家族可想而知,这是一场绞尽脑汁的博奕,绝非大家见面嘻嘻哈哈笑谈几句,便敌我分明,轻松划分派系。
  
  对于叶小天来说,之前的种种准备,并不亚于一个十年寒窗的学子,马上就要去参加秋闱,以决定他一生的前程。可是在此兢兢业业的时候,他还惦记着对华云飞和毛问智的承诺。
  
  “大哥,你叫我们?”
  
  书房门口传来毛问智的声音,叶小天揉了揉眼睛。把于珺婷帮他搜集来的水西、水东各贵族世家的资料放在了一边。这些贵族世家之间的关系比围绕水银山的杨家、展家、于家、果基家之间的关系还要复杂。
  
  至于这些世家的传承,其史料浩如烟海,更是比任何一个王朝都要更加曲折复杂,而叶小天坚持要看,哪怕看得头大如斗。他相信,任何努力都不是无用功,多做些准备,说不定哪条资料在关键时刻就能起大作用。
  
  一个书生十年寒窗,参加科考求的是前程,一旦失败。他三年之后还可以卷土重来,而叶小天这是上战场,一旦失败,他可能输掉全部家当甚至性命,敢不全力以赴?
  
  “老毛,云飞啊,你们坐吧!”
  
  叶小天的声音有些疲倦,他喝了一口酽茶,看向二人。眼睛红通通的。
  
  华云飞关切地道:“大哥怕是一宿没睡吧!咳!我们兄弟无能,也帮不上大哥什么忙。”
  
  叶小天摆摆手,笑道:“这一回的事儿,不光是你们。就连李先生也帮不上我什么,在那些权贵们面前,如果让李先生替我开口,他们根本不会理会的的。必须得我自己来。”
  
  叶小天清咳两声,望着华云飞和毛问智道:“前番我就说过,要给你们两个在年前把婚事办了。结果年也过完了,一直拖到现在还是没办。我打算这几天就筹备一下,给你们把亲事结了,你们看怎么样?”
  
  华云飞和毛问智面面相觑,过了半晌,华云飞才道:“大哥怎么忽然想起这个来了?”
  
  叶小天笑道:“你还年轻,老毛岁数却不小了,要说忙,我怕三年五载也清闲不下来,再不给他张罗,那得等到什么时候?”
  
  毛问智道:“大哥,我不瞒你,其实我跟云飞都商量好了,等大哥你成亲的时候,咱们一块结!”
  
  叶小天眉梢轻轻一挑,道:“一块儿?”
  
  毛问智道:“正是!反正大哥现在也做了土司,而且威风的紧,想必红枫湖夏家也不会再为难大哥,大哥赶紧迎娶莹莹姑娘过门儿,我们三兄弟一起办婚事,岂不是好?”
  
  “莹莹啊……”叶小天想着莹莹,微笑起来:“这次去贵阳,我倒是正想去红枫湖走一遭,正式向夏家提亲。”
  
  毛问智拍手道:“那不就结了,赶紧提亲,赶紧成亲,我们两个,跟大哥一块儿结。”
  
  叶小天睨了他一眼道:“一块儿结……,云飞那边倒没问题,可你那时,叶小娘子都已大腹便便了,你们还好拜堂吗?”
  
  华云飞惊道:“大腹便便?老毛,你……你……”
  
  毛问智得意洋洋:“嘿嘿!叶小天娘子嘛,已经被俺老毛弄大了肚子,怎么着,羡慕吧?”
  
  华云飞呆了半晌,才道:“厉害!”
  
  叶小天笑道:“所以啊,我还是给你先把婚事办了吧。”
  
  毛问智大手一挥,道:“不急!真要是耽搁了日子,那也没什么。嘿!到到候,俺抱着俺儿子跟俺媳妇儿拜堂,保准抢了你们两个的风头。”
  
  叶小天和华云飞相视苦笑:“这个老毛,儿子都要生了,还是这么的不着调!”
  
  ※※※※※※※※※※※※※※※※※※※※※※※※※※
  
  田家兄妹的效率还是很高的,不动声色间,他们就把声势营造的十足。虽说此时贵阳权贵云集,每个权贵都有一身话题,包括那位尚未到任就已气势十足的叶梦熊叶大巡抚,同样是贵阳权贵场上的话题人物,但是田妙雯受辱于展家的事,却能始终保持足够的热度。
  
  换句话说,田妙雯的事儿始终上不了头条,但人气一直爆棚,头条一直在换,而田妙雯的话题却能始终保持足够的热度,不至于被人遗忘。
  
  接下来,田家兄妹就不需要做什么了,他们只需要等着这条消息持续发酵,直到时机成熟,让它真正发挥作用。什么时候才是时机?只欠一股东风而已,这股东风,就是叶小天。
  
  田妙雯无所事事了,却还需要时常出去走动走动,让自己保持足够的关注度,这时她便想起了莹莹。展凝儿被展家软禁了。现在不用指望她会出现在贵阳,但莹莹可以啊!红枫湖近在咫尺,何不邀她来贵阳一聚?
  
  以前凝儿和莹莹来贵阳,总要找她一起游玩,偏偏田妙雯觉得这两个义妹像是长不大的孩子,懒得陪她们折腾。现在也不知是不是心性起了变化,她倒想念起了莹莹。
  
  不过田妙雯唤来党延明一问,才知道莹莹已经陪着她的母亲赴京城去了,田妙雯不免失望,放眼贵阳府。华盖如云,大宅门里莫不是群雌粥粥,偏偏一个可以说说知心话儿的人也没有,不期然地,田大小姐便想起了铜仁府的叶小天。
  
  “这个混蛋,什么时候才来贵阳?他应该不会放过这个群英荟萃的好机会吧?不会,一定不会,如果他连这样的时机都看不出来,还有什么资格跟我田韧针合作!”
  
  傲娇的田大小姐。如是安慰着自己。
  
  ※※※※※※※※※※※※※※※※※※※※※※※※※
  
  叶小天此番要去到贵阳,是头一次作为土司新贵,在众多传承数百年甚至上千年的老牌土司贵族们面前亮相,所以他特别重视。精心做了一番准备。尤其是对随行人员的精心选择。
  
  李秋池李大状是他的智囊,而且本就是贵阳人,熟悉贵阳情形,此人是一定要带的。虽说与权贵们打关道。必得得叶小天赤膊上阵,想让一个师爷替他出面,除非你是安老爷子那等身份。
  
  苏循天就留在卧牛岭了。现在叶小天已是一方土司,有自己的政务、经济、军务需要料理,不能不留个人。华云飞是肯定要带在身边的,而且他还让华云飞给他在神殿挑选了一队忠诚度爆棚且各怀绝技的武士做随从。
  
  于珺婷口口声声地对他讲,于家有于家的立场,于家绝不牵涉过深,于家绝不能附庸于叶家,承受不可承受的重大风险,但她还是把文傲“借给”了叶小天。
  
  文傲是于家的土民,土民附着于土司,是半奴隶性质的,土司可以把领地馈赠他人,同样也可以把自己的土民馈赠他人。一旦赠送给别人,那么此人就是别人的土民,再做什么概与她这位原主人无关。
  
  只不过,以往土司们互相馈土民,都是赠送工匠或美女,赠人一个糟老头子这还是头一糟儿。
  
  于珺婷对这糟老头儿还挺重视,赠送文傲给叶小天的时候,她很紧张地嘱咐叶小天:“人家只是把文先生临时赠送给你的,等你贵阳之行结束,你可要马上把人还给我!”
  
  李大状如临大敌,握着折扇瞪着文傲,一副“来来来,本大状出个上联,你且对上一对”的架势。他可是叶小天麾下第一师爷,于珺婷把她的师爷赠送给叶小天,这不是抢他生意吗?
  
  李大状产生了强烈的职业危机感,满怀敌意地瞪着文傲。于珺婷瞟见他的模样,不由失笑:“咳!我把文先生赠与叶大人,是给叶大人做贴身保镖的,绝不会抢你生意就是了。”
  
  “做保镖?”叶小天和李大状同时瞪起了眼睛:“文先生怎么做保镖?难道他靠一张嘴,就能把人活活说死?”
  
  文傲见叶小天等人面露疑色,不禁微微一笑,他伸出手掌,五指箕张,往身边石栏上轻轻一扣。
  
  叶小天和李秋池不由自主地把目光定在他的手上,就见文傲五指攸地一收,那坚硬的汉白玉石栏仿佛豆腐做的,被他硬生生抓下一块来,文傲手掌一团,那石头便化成了一团白粉,纷纷扬扬。
  
  叶小天和李秋池顿时张口结舌。
  
  于珺婷微微一笑,柔声道:“都说于海龙是铜仁第一高手,其实于大头人只是铜仁外功上的第一高手,如果说到内家功夫,却是文先生第一。于头人在文先生手下,连七招都走不了。”
  
  “这糟老头儿这么厉害?”
  
  叶小天惊魂稍定,突然想到一个念头,便向文傲问道:“于土司在文先生手下能走几招?”
  
  文傲一怔,土司大人会武的事知者甚少,怎么叶土司会突然问起?他转念想到叶小天和自家土司的暧昧关系,不由恍然:自家土司终究也是个女人,对她的男人,她又岂会有所隐瞒?
  
  文傲微微一笑,便从容答道:“如果老夫全力出手的话,十招内可占上风,三十招内可以平手,五十招内,必败无疑!”
  
  李秋池听到这里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于土司!这么一个娇滴滴的大美人儿,真有这么厉害?
  
  叶小天看了看文傲手掌上还没拍干净的石粉,再看看正嗔视着他,责怪他使诈的于珺婷,忽然想到私室相会四下无人之际,自己颐指气使地拿她当小女奴差遣,还时不时地把她按在膝上打屁屁的情景来。
  
  “我的玛雅!得亏她没杀我的意思。这要是她当时冲我脑袋上来拍这么一巴掌,我还有命在吗?就算她只来个‘猴子摘桃’……”叶小天突然觉得胯下冷嗖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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