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的心思真是不可捉摸,也许她另外还有约会吧,任凭想。这样想着,就
和成雁挥手告别,成雁眼睛直勾勾地看着自己,两人的目光对视了几秒钟,最后
还是任凭先抽出了目光。
3
任凭出了星星酒吧,就给李南山打了电话,李南山告诉他自己在月季园歌舞
厅门口等他,有急事,请他务必马上到。任凭问李南山这家歌舞厅在哪,李南山
说问徐风就知道了。任凭又说徐风走了,就自己一个人。南山说打个的,让的士
司机告诉你。说完就挂了电话。
任凭只好打了个的。见司机是个女孩,就坐在了前面。女孩穿着很新潮,在
车灯的照耀下,任凭看到她的牛仔裤的双腿上各有一个大洞,露着膝盖。现在的
年轻人没有过过穿麻包片的日子,真是「少年不识愁滋味,爱上层楼,为赋新诗
强说愁。」
上车后司机问:「去哪?」
任凭说:「有个月季园歌厅知道吗?」
女孩说:「知道。不知道那里还怎么开出租车?早饿死八回了。那可是本市
最大、生意最好的歌厅之一。尽管放心坐我的车吧。保证把你拉到月季园的大门
口,等你看清楚了再付款不迟。」
任凭看这女孩很可爱,就开玩笑地说:「你的裤子烂了,也不回家缝缝。」
女孩就笑起来,说:「老冒了吧,这叫酷。酷,懂吧?」
任凭故意说:「不懂。」
女孩说:「酷就是‘派’,‘派’该懂了吧?」
任凭还是摇头,逗她说:「还是不懂,是一个流派吗?」
女孩急了,说:「我和你之间有代沟,没办法交流。」
任凭说:「不知道我理解的对不对,是不是另类的意思?」
女孩说:「对对,有点那个意思。这下有点明白了。」
任凭说:「另类是不是另外一类,不是一般的的一类。」
女孩说:「这还差不多,算你还是当代社会的人。现代社会的发展,另类起
着很重要的的作用,尤其是在思想领域。上海有个卫慧知道吧?写了一本小说叫
做《上海宝贝》,那才叫另类,据说给中国文坛造成了很大的冲击呢,后来官方
把这本书给禁了。要我说,那决定禁书的人肯定是个卫道士。都什么年代了,还
搞什么文化封锁。《金瓶梅》、《红楼梦》不都禁过吗?结果怎么样呢?越禁越
有名了。能成为禁书说明其思想与当时的观念发生了冲突,但可能这种思想观念
偏偏就是发展的方向。听说国外在小学时就搞开放式的教学,鼓励学生提出跟课
本不一样的观点。」
这下任凭不敢小看这个女孩了。这个女孩说不定是一个女隐士呢。
任凭问:「你是什么文化?」
「什么文化?应该说什么专业才对,一说文化总让人想起文化大革命。我是
黄大历史系的,毕业一年多了,尚在家中待业。」又是黄河大学的,任凭想怎么
光碰到自己的校友呢?况且她一毕业就开始失业,也够惨的。
「怎么还没有分配工作?」任平问。
「分配工作?那是哪一年的事了?现在谁有门,肯花钱,谁就有工作。否则
就自谋职业。这事本来没什么,大学毕业待业也很正常,象我们学历史的,人家
要你干吗?进行历史教育?但是要公平,要不分配都不分配,有关系,就能进到
好单位,这是什么事儿!」女孩不平地说。
「不过你开出租车也属于高收入阶层啊。」任凭安慰她说。
「高收入阶层?你算过账没有?这车是我家几口人兑钱买的,连办手续下来
花了二十七八万,一天能拉二百多元,除掉油钱还落一百多,一个月净盈利三四
千元,一年就打五万元,那也得五六年才能反过来本。这还没算工资。我算过了,
到头来落个破车,就是工资。」
任凭沉默了。这年头,干什么都不易,正象上次崔子建在车上说的那个笑话,
三轮车夫、三陪小姐都不易。现代市场经济把人们赶上了竞技场,你不去努力,
不去拚搏,就会被淘汰出局,听说日本中年男子忙得连和太太性交的次数都减少
了,看来不光中国是这样。这是个世界性的的问题。这不仅使人怀疑起人生的意
义来,人生的终极目的到底是什么?难道只是为了生存?基本生存满足了之后,
还要为更高的物质享受去劳其一生?物质极大丰富之后人就活得好吗?问题太多
了,如果罗列起来,简直象屈原的《天问》一样。城市里的人就象赤着脚走在灼
热的烙铁上,必须不停地走,否则就会被灼伤,就会疼痛。德国那位制造了「超
人」学说的哲学家尼采说得更残酷,「人类是一条系在动物与超人之间的绳索——
一条高悬于深渊的绳索。要从一端越过另一端是危险的,行走于其间是危险的,
回顾观望是危恶的,颤栗或踌躇不前都是危险的。」一头是动物,一头是超人,
下面是万丈深渊,你选择什么?你必需向超人努力,否则,不是还原为动物,就
是掉下万丈深渊。
车子上了立交桥的高架路,箭一般地向东郊驶去。两边的梧桐树象是一簇簇
低矮的酸柳棵,在夜灯的照耀下影影绰绰,树上的鸟早已归巢,也许正雌雄相偎,
身下是白天刚下的爱卵吧。这些让人既爱又恨的鸟儿呀,白天给人带来了婉转动
听的鸣啾,晚上却拉下了大片的粪便,甚至目无王法地倾泻到行人身上,不管你
是王公贵族,还是黎民百姓,抑或是穷措大,一概浇而淋之没商量。
任凭见车子还继续向东郊开过去。忍不住问那女孩:「这个月季园在哪呀?」
「在哪?不会在这宽阔的大道上。在这里太招人眼了,就干不成了。」女孩说。
「为什么?」任凭不解其意。
「这地方相当于红灯区,能在大庭广众之下吗?那样不是天天让公安局查的吗?」
女孩好像对此也是很熟悉。对了,任凭好像听人说过,出租车司机好多都兼顾拉皮
条,那些娱乐场所为了鼓励出租车司机给他们拉客人,一般都是除客人的车费外再
给司机一份钱。
「那地方真像你说的那样可怕吗?」任凭问。
「可怕?你们男人还觉得那里可怕?可怕你还去干什么?」女孩大惑不解。
「是一个朋友请我去的。」任凭诚实地回答。
「到那地方去的人没几个是自己掏腰包的。」
「那里什么样?」任凭好奇地问。
「去了你就知道了。其实我也没进去过,但知道那里的生意好,每天从晚上八
点多开始就拉不完的人,到夜里三四点钟人还不断。」女孩并没有直说,而是以一
个出租车司机的身份现身说法。
车子上了一条小路,又从小路拐进了一条小巷,女孩说:「到了,你看,前边
就是。注意看招牌,看到底是不是。」
任凭向前方望去,只见本来就不宽的路两旁黑压压地停满了高级轿车,足有四
五十辆之多,黑压压的车群中间包围着一个不大的门面,门的周围都是用红木板包
就,门边的地上放着两盏探照灯一样的大灯,照着红色的门楣,只见上书正楷大字:
「月季园歌厅」。任凭想,怎么不像想象中的那么大呢?
女孩又问:「是不是这里?」
任凭诺诺连声地说:「是这里,是这里。」赶忙掏出钱包付了钱。正准备下车,
那女孩将他叫住说:「慢着!给你一张名片。有事打我电话。」说着掏出名片递给
任凭,任凭心想着干什么的都有名片,甚至连办假证贩子也有,就接过来看了看,
只见上面写的是:出租车主:荆棘。下面是手机号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