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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帖最全] 【风雨里的罂粟花】(1-9.4)【作者:銀鉤鐵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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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四章:(03)

  那些嫖客和裸体小姐们被吓到了。

  那些出生入死的警员们受伤了。

  我和廖韬被噁心到了。

  当然,徐远的目的,或者称颂一些说,他的雄心壮志达到了。

  当天晚上回局裡的时候,一路上我听著一组参与围捕行动的刑警们无奈地讲
著冷笑话:当他们这些持枪的男男女女们,按照我和廖韬提供的路线摸索到了
「爱奴娱乐场」,一闯进去,他们举著枪要求那些嫖客和小姐们停下身体的动作
的时候,在场的大多数人还以为这是会所方面跟他们开的玩笑。

  「哈哈,少他妈扯犊子了!咱们F市多少年都没抓过嫖啦?要抢哪个姑娘直说,
真能装!」有人这样说道。

  「这该不会是会所方面故意设定的惊喜吧?有意思!我喜欢!」

  于是,那些裸男裸女们,便在市局的枪口和手铐下,该干嘛继续干嘛;甚至
还有人笑著挺著阳具,衝著一个女警射出了自己的精液。直到后来,一副副手铐
拷在他们的手腕上的时候,那些嫖客和小姐们,才反应过来,这真是一次抓捕行
动,而并非玩笑。

  我听了,也无奈地笑了笑。

  就在大部分光著身子的人都被拷上手铐的时候,一帮穿著晚礼裙的「女人们」
全都手持枪支和刀棍,从角落裡杀了出来;警员们生怕那些嫖客和卖淫小姐们、
以及被拐骗来的女人们受到伤害,一个个都连滚带爬地撤回了楼梯间下面,狼狈
不堪,然后在玉屏风前,跟那些「女领班」们展开了枪战:由于被打了个猝不及
防,再加上走廊裡十分狭窄,此次行动的受伤率达到了两位数——好在我们警方
自己无人员丧生或者重伤,这已经算是万幸。

  等枪战结束后,经过调查发现,那些「女领班」们大多已经被击毙——这其
中,就有那个「花姐」和「阿若」。

  听了这个消息,我和廖韬总算可以鬆了口气。死无对证,从此以后除了我们
俩以外,就应该在没有其他人知道那天晚上在休息室裡,我俩跟这俩变性人到底
发生了什麽。

  后来经调查加上与数据库裡的资料比对发现,「喜无岸」裡面所有的「女领
班」都是变性人,而且他们不是一般的变性人,每一个都是全国通缉令上失踪多
年的重刑犯:比如那个「花姐」,本名叫华建军,50周岁,二十年前因为抢银行
杀人被K市警方通缉,曾经被J县警方围捕,后来在押送看守所途中跳车逃跑,后
不知所踪——怪不得用手指肚隔著OK绷一点,就能发觉我身上的是枪伤;再比如
那个「阿若」,本名叫扈广志,31岁,在南方L省Z市犯过二十几起姦杀案,蹲过
三次监狱,后来也是不知所踪。剩下的有不少的「女领班」都是从东南亚过来来
的,有一些甚至是从不到十岁的时候就开始做手术、用大量雌激素和生死果混著
吃、并且同时接受严酷表演训练与格斗训练的「人妖保镖」——廖韬后来又忍不
住跟我聊过,他自己推测,那花姐跟阿若给我和他换衣服的时候,用手在我俩身
体上所有缝隙和窍孔处仔细摸了一边,估计应该是在看在我俩身体上是否藏有窃
听、通讯或者定位设备,被他这麽一说,我深以为然。

  「我在思考一件事:想这俩位这麽穷凶极恶的人,若是在黑道上,大家见了
这样的人恐怕都要畏惧三分;而他们怎麽就能心甘情愿地做了那种手术,然后还
在一个色情会所做著这样的事情?」廖韬对我问道。

  我一时之间也想不明白,那天晚上给我带来的生理厌恶,也让我并不想去仔
细思考关于「喜无岸」裡面的所有细节,所以我只能跟廖韬讲著我对这件事的简
单猜测:「或许……或许这俩人本身就是性变态,又或许,『喜无岸』背后的大
老板出价够高呗——足够让他俩出卖尊严的。」

  「呵呵,没准。」廖韬挠了挠头说道,「我还记得前台说什麽找他们的领班
需要加钱……看来那帮嫖客还有专门喜好这一口的哈?」

  「呵呵,说不定呗……而且你看看他们几个整容整得也太好了,咱俩一开始
不也是没看出……等会,你怎麽又跟我聊起这个来了?除了跟案子有关的东西以
外,别再跟我聊这个了!」我连忙对廖韬抗议道。后来我有那麽好长一段时间,
在走廊裡见到廖韬以后我就赶紧跑。

  倖存下来的那些领班们也都受伤了,在事后被徐远叫来了急救车送到医院,
并且徐远下了命令,派出了保卫处的精英们,24小时不间断对他们进行看守。

  目前可以逮捕到的会所负责人没有什麽前科,之前是个开零食加工厂的,因
为欠下高利贷食品厂倒闭,也不知怎麽著,就成了会所老板。徐远怀疑这个人根
本就是个影武者,被抓来顶罪的,在幕后肯定还有大老板操纵著整个会所。本来
徐远想著当晚连夜审问这个老板,可谁曾想,在徐远审讯的过程中,老板突然死
亡——丘康健熬夜做了尸检:发现老板在被捕以前,就吃了含有毒药的糖衣药丸。

  没有办法,一切又成了悬案。

  好在这下子,F市最大的淫窟「喜无岸」算是被捣毁,还解救出了大批的受拐
卖诱骗的妇女,对于全省警界来说,徐远也算得上是大功一件。

  会所裡的那扇玉屏风,后来也被移交给省文化宫。一些珠宝鑑定专家对这个
玉屏风进行了一番鑑定:当他们拿出紫外线灯对那些浮雕进行照射的时候,那些
被淫秽化的神祇们的浮雕外壳裡,居然出现了微小且精妙的骷髅。

  在经过声纳检测,他们推测,是製作这扇屏风的工匠师,在雕刻的时候,用
一种据说来自扶馀国时期、被业界以为早已失传了的注入雕刻法,有人论证说,
这种注入雕刻法实际上是一种扶馀巫术师秘传的诅咒秘法:用动物或者人类的血
液在玉器或者瓦器裡面进行雕刻装裱,并且在裡面洒上祭祀供奉古神用过的白酒、
供品点心的残渣和香灰,而收下玉器或者瓦器的人,会因此下地狱,受尽冥河万
千怪兽噬咬,且永世不得超生——所有的被雕刻的或性感或风骚或艳俗的那些人
物,那些在交合的、脱离了以往尊严神性、被淫邪化的人物,每一个,其实都只
是一具具带有诅咒意味的骷髅。

  舍利子,色不异空,空不异色;色即是空,空即是色。

  我不清楚这是一个恶趣味的整蛊,还是工匠对于「喜无岸」的幕后老板对神
明亵渎的不满,抑或是工匠本来就怕报应,所以才下此毒咒。省文化部的工作人
员拜託市局千万要帮忙找到製作这扇屏风的工匠,想请教他到底是怎麽把这种雕
刻完成的的,可是一直到三年以后,那扇屏风的製作者,依旧无从考证。

  不过有一个疑问一直缠绕在我的心底:为什麽抽完烟之后就不能吃「生死果」
了呢?这是什麽特殊的禁忌麽?我不清楚,暂时也没有人能给我这个答案。

  后来,听说从会所裡没收来的资料全都转手到了风纪股。

  到此,我也就算交了差。

  那天晚上一直忙到了后半夜三点半,我本想回到自己房间裡洗个澡、换个衣
服,然后乘计程车回到民总医院去,接著照顾夏雪平;可我真是太高估自己的身
体了,我一进门,连鞋都没脱,就直接倒在沙发上起不来了。

  我一觉睡到了9:30.清醒了以后,我著急忙慌地洗漱了一遍,从洗衣篓裡拿了
一条乾淨裤子、一件长袖衫、一件外套,别上了手枪以后,就赶忙飞奔到大街上。

  当我风风火火地走到病房门口,打开门,刚准备跟昨天被徐远安排来照顾夏
雪平的那个年长女警道谢的时候,却发现,那个女警不在了。

  如果病房能说话,它一定会在我进门前的那一刹那,对我问一句:「我有个
好消息、一个坏消息,你想先听哪个?」

  ——好消息是:夏雪平醒了;

  ——坏消息是:照顾夏雪平的那个人,由那个年长女警,换成了艾立威。

  可是病房并不能说话,所以一进门,没有任何心理准备的我就愣住了。

  我真不知道,我是应该先笑著说一句「你终于醒了」,还是该怒著说一句
「你他妈怎麽来了」。

  「呵呵,回来了。」

  艾立威倒是大方,站在夏雪平的床头边,跟我扬了扬手裡的一个不锈钢碗,
对我打了声招呼。

  而夏雪平则是依旧无力地靠著枕头半坐著,她从我进门以后一直盯著我,失
去了血色的薄唇嗫嚅了好几次,却始终没说出来一个字。

  我没好气地脱了外套,刚准备放在那张折叠床上,结果一转身,却发现牆角
空空如也。

  「床呢?」

  这是我进到病房里以后,开口说的第一句话。

  「什麽床?」艾立威睁著一双眼睛,眨巴了两下,对我问道。

  「折叠床,海军蓝帆布的那个。」我冷冷地对艾立威问道。

  「哦,我退掉了。昨天晚上我没用上。」

  艾立威笑盈盈地说道。

  他的话本身就够让我生气的了,没想到他边说还边笑,这下我更火了。

  「你从昨天晚上就来了?昨天不应该是徐局长从邵处长那裡派来的那个大姐
来倒班儿麽?」

  「哦,我让那个大姐回去了。她家裡还有个13岁的女儿要照顾呢,一个人够
辛苦的了。」艾立威解释道。

  「那你昨天不是拉肚子麽?」

  「……赶巧罢了。我这肠胃,老毛病了,不能吃太凉、也不能吃太烫,不能
吃酸的也不能吃辣的,雪平姐知道我的。」

  「哼——她跟段亦澄枪战的时候你也不在,昨天来了一帮抗议闹事儿的你也
不在;你早不来晚不来,偏偏等我回局裡执行任务的时候过来了!你可真及时!」
我没好气地说道。

  艾立威听罢没说话,只是转过头看了看夏雪平。

  夏雪平只是眨了下眼睛,也没说什麽。

  我长吁了一口气,接著追问道:「那麽那张折叠床呢?你退给谁了?」

  「我退给住院处了啊——唉,那麽老多钱,干点什麽不好?照顾雪平姐,找
张椅子坐一坐就可以了。」艾立威轻描淡写地说道。

  「操!……你特麽折叠床是给你用的麽?那是鑑定课的吴小曦前天给网监处
苏媚珍处长租的,而且跟医院裡说的是租下一周。谁让你自作多情的?你他妈要
点脸行麽?」

  艾立威转过身盯著我,接著对我说道:「何秋岩!呼……不好意思,这个事
情我真不知道,我看见那张床多馀,我就拿去给退了;但是你也用不著这麽对我
说话吧?……我还以为是你拿局裡给雪平姐的补贴,租来的折叠床呢,我还在想
著帮著雪平姐省点儿是点儿……」

  「呵呵,就你会过日子呗?……又他妈成了我拿局裡的补贴了——艾师兄,
您的想像力可真丰富!」我还嘴道。

  这时候,半坐半躺在床上的夏雪平皱起了眉头,接著看了看我,又斜眼看了
看艾立威,艰难地说道:「行了……我说……你们俩……这才共事多长时间……
一见面就吵……都少说两句行麽……能不能不吵了?」

  艾立威死死地盯著我没说话,但是有了夏雪平的话,他似乎更是有恃无恐。

  我只好丧气地转过头去,恨恨地叹了口气。

  接著,我又对著艾立威伸出了手:「钱呢?」

  「什麽钱?」艾立威抬起了头,眼睁睁地看著我问道。

  「租床用的租金——装他妈什麽傻?」我对艾立威说道:「钱是人家吴小曦
拿的,可不是什麽局裡的补贴!把钱拿来!我去还给人家小C!」

  听了这话,艾立威只好放下手裡的不锈钢碗,然后拿出了钱包,从裡面抽出
几叠大票,递给了我,并且有些挑衅地看著我说道:「你数数吧。怎麽样,没少
吧?」

  我接过了钱,看著他的眼神,接著就当著夏雪平的面,我便一张一张地数著——
当然,这几天因为实在是太多事情了,所以实际上,我也不没记住这退了床以后,
医院住院部应该退还多少租金多少押金。

  不过我也没管那个,我收起了现金,看了一眼夏雪平,发现她后背靠著枕头,
实际上并不是很舒服,偶尔会不停地活动脖子,呼吸似乎也不是很顺畅。艾立威
见状,有连忙放下碗,伸手去帮这夏雪平垫枕头。

  「你放开!」我一边说著,一边推开了艾立威,然后轻轻抬起夏雪平的后脊,
把夏雪平脖子和后背下面的枕头挪开,缓缓地垫回到了夏雪平的头下,「夏雪平
可真没说错你,你可真是个白痴!她锁骨中枪了,你还让她这麽待著,还嫌她的
身体不够难受吗?」

  「那你来!我看你怎麽办!」艾立威退了两步,也没好气地说道,「呵呵,
就著脑子还特麽来照顾人——会照顾人麽?这都高科技时代了,怎麽活得像个村
里的原始人?」我回过头瞪了艾立威一眼,说了一句,接著又按动了病床另一边
扶手下的电动按钮,把病床的上半部分抬起了三十度,然后我对夏雪平柔声问道:
「怎麽样,这回舒服点了吧?」

  艾立威站在原地,一脸吃了苍蝇的样子。看来他是真不知道这病床还是多功
能,可以进行调节的。

  夏雪平看著我气鼓鼓的样子,有些哭笑不得,微微冲我点了点头。

  我白了艾立威一眼,然后大摇大摆地走出病房,去找护士再帮我挪来一把椅
子。

  等护士拿椅子来的功夫,艾立威又端起了那个不锈钢碗,接著打开了病床床
头柜上的一个白色保温桶,然后又拿了一把竹製长勺,从保温桶裡舀著汤羹,倒
进不锈钢碗裡。他又从自己的背包裡拿出了一个装在保鲜袋裡的瓷勺,舀了舀汤
羹,吹了吹表面以后,坐到了椅子上,把汤勺移到了夏雪平的嘴边:「诺,喝吧,
小心烫口。」

  「你等会!」

  瓷勺的边缘刚要接触到夏雪平的嘴唇,就被我喊住了。

  「怎麽了?」艾立威依旧一脸无辜地看著我。

  「你给她喂的是什麽?」我依旧盛气凌人地问道。

  「乌鸡汤啊,用高丽参炖的。」

  「——你不知道她前两天刚取完子弹,又做了血液透析麽?你跟大夫聊过麽
她现在是否有什麽忌口麽,你就给她喂鸡汤?她的肾脏现在受得了麽?胃肠受得
了麽?你给她喝出问题怎麽办?」

  这次换艾立威叹了口气,他一脸无奈地跟我解释道:「——我这汤,没放盐、
没放味精,根本没放任何调料和香料,连颗葱花都没有,完完全全就是用高丽参
和刚杀的活乌鸡炖的——也就是临出锅前,加了几粒枸杞而已;而且我只是给雪
平姐喝汤,我知道她现在的身体只能吃流食,所以,我又不给她吃肉、又不让她
嚼人参,你说你反应这麽大干什麽?」

  「我不管!高丽参是上火的东西,乌鸡又是发物,你以为我不懂?你放一边
去,我说不行就是不行!」

  我也不管三七二十一了,开始胡搅蛮缠起来。

  夏雪平眯著眼睛,然后对我缓缓训斥道:「好了!好了!真是吵死了……你
怎麽一进屋就这样?我也不是过敏……也不是生病……受伤而已!……喝两口汤,
又怎麽了?」

  正巧,护士也拿著椅子进了病房,没想到她一进来,也对我说道:「这位先
生,您能不能小点声?病人刚刚甦醒,需要静养,不能受到太大刺激。你要是想
找茬吵架,请去楼下吵!」

  我正觉得这全世界都开始跟我对立的时候,艾立威马上趁热对护士问道:
「正好——护士小姐,请问你一下:伤者现在这种情况,喝点乌鸡汤没有问题吧?
我这裡可没加任何调料。」

  「嗯,喝点是可以的,乌鸡和人参,对于女性都有很好的滋补作用;但切记,
不能喝太多,否则难以消化会给伤者造成负担。」护士放下椅子以后,就往外走。

  「谢谢您啊!」艾立威面有得色地看著我,接著又衝著夏雪平温柔地笑著:
「你看看,我早说什麽来著?——来吧,跟人求证过啦,哎,适当喝一点,对你
的身体恢复有好处!」

  接著夏雪平把嘴唇在瓷勺上面抿了一下,把鸡汤吸入口中,然后她欣然对艾
立威点了点头:「好喝。」

  「嗯嗯,那就好。」艾立威也心满意足地笑了笑。

  「我一直都不知道……你还会炖汤。」

  「哈哈,之前认识一个朋友,她在广东生活过一段时间。这些都是我跟她学
的。」

  夏雪平会心笑著,接著又喝了一口。

  我则感觉到了满嘴的酸味。整个病房裡,只有我一个人靠著牆面,在一旁追
胸顿足。我不知道为何,在这一刹那,我感觉好像我的存在倒是有点多馀。

  也对,我早就觉得艾立威对夏雪平的心思不纯——一个男人,对自己的女上
司鞍前马后地伺候著,对于任何困难和上司给自己创造出来的压力没有半点怨言,
而且还时不时地会对自己的女上司进行宠溺、哄其开心,并且还不为升职,他若
不是想在长期彻底转变身份,来入侵和支配这个女人的生活和情感,那他又是为
了什麽?

  现在,夏雪平名义上的那个男朋友段亦澄已死,对我来说,算是锄掉了一个
障碍。

  当然,估计对于艾立威说,也是如此。

  换做是我以前的德性,如果我心仪的女生身边出现了一个竞争者,而这个女
生对那个男生的态度又不够果断,我是绝对彻底走开——这种事情我之前干过:
当年初中的时候,我对待我喜欢的那个英语课代表就是如此。在当时,我对她的
爱慕之情,可以用洪水犯滥来形容,当然她也知道我的心思,只是在初中教育环
境的高压下,我一直没敢大胆表白;她见我不说破,她自己也对我没有什麽主动
的态度;结果就在这个时候,隔壁班突然出现了一个转校生,突然开始大胆地追
求她——这个男生是她之前的发小,住过同一个胡同、上过同一所幼稚园、去过
同一所小学,这个男生对她的各种喜好谙熟于心,每次送她的礼物、要约她去的
地方、在危机情况下对她的帮助,都是她最需要也最符合她的口味的,因此每一
次,她都难以拒绝;面对这样的竞争者,别提我内心的挫败感有多麽强烈了……
世上事,了犹未了,终以不了了之。于是,我慢慢地开始疏远那个女孩,再加上,
她对我的态度本就模糊不清,我俩的隔阂也越来越大。我的这段初恋,无疾而终。

  可现在,我面对的女生不是别人,而是夏雪平。

  所以,我这一次不会负气离开,该离开的那个人也不可能是我。

  「喂吧,」我站在窗边,侧目看了一下艾立威,接著甩了一句:「喂完赶紧
走,照顾我妈用不著你。」

  夏雪平听了我的话,抿了抿嘴说不出来什麽。艾立威在吹著勺子裡的汤的动
作僵了一下,我用余光向他看去,看得出来他此刻脸色铁青,然后他再也没说什
麽,便只是一勺一勺地给夏雪平喂著汤。

  紧接著,这一碗见了底。

  艾立威站了起身,并拧开了保温桶的盖子,夏雪平一直在观察著我,她看见
艾立威还要给她再续一碗,便连忙伸出一直胳膊,对艾立威摆了摆手:「……不
用了,不喝了……我饱了。」

  「这就饱了?你这才第二碗呐!而且有没有任何的干货,全都是汤水。」艾
立威关切地对夏雪平问道。

  「谁说都是汤水了?……刚才喝的时候……我还喝下去两粒焖烂了的枸杞呢。」
夏雪平笑了笑说道。

  「我的天,那也能算?」艾立威也跟著笑了起来。

  「真的……不用了,谢谢你……我现在喝不下去太多,护士也不是说……适
量而止麽?可以了……」夏雪平缓缓地眨了眨眼,对艾立威说道,「谢谢你了,
小艾……我已经好很多了,你有心了……昨晚忙了一晚上,已经够累的了,回去
歇息吧……」

  「真的不用我在这了?」艾立威问道。

  我转过身去,盯著艾立威。他看了看我,动了动嘴角。

  「用不著,真的,你回去吧。组裡的事情,我这段时间就拜託你照应著了。」
夏雪平虚弱地说道。

  「那……好吧!汤我就放在这裡了,你要是还想喝……你就让秋岩去食堂找
师傅帮忙热热。」

  「也用不著……」夏雪平对艾立威说道,「这麽好喝的东西,两碗就够了……
你拿回去吧!」

  「就放在这吧,也不打紧,你看你喝了汤以后脸色好看许多,说话也有气力
了……」

  「拿回去吧……」夏雪平睁大了眼睛看著艾立威。

  她说的任何话,艾立威都应该是不敢违背的。

  艾立威只好重新拧好了保温桶的盖子,然后拿出新的保鲜袋,把不锈钢碗和
勺子全都用湿巾擦乾淨,装好以后放进自己的背包裡,然后背了包提了保温桶。

  「那我走了,好好静养,雪平。」艾立威对夏雪平说道,然后伸出了手朝向
了夏雪平的枕头的部位。

  见到他这个动作,我便往前连忙走了两步,但他只是把手搭在了床头的床沿
上,没做出任何出格的行为,我也只好作罢。

  夏雪平朝他微微点了点头,他便离开了床边,跟我擦肩而过的时候,还对我
道了声别:「秋岩,走了。」

  我理都没理他,直接把头别了过去。

  还没等艾立威彻底出门的时候,我就大步走到夏雪平床边的那张椅子上坐了
下来。夏雪平一直盯著我的脸,等艾立威关上了病房门,夏雪平才叹了口气,然
后对我轻笑了起来。

  「笑什麽啊?」我看著夏雪平问道。

  「哈哈……唉!」夏雪平又笑了两下,顺了口气,接著对我说道,「……没
事。」

  「醒了多长时间了?」我问道。

  「大概……一个小时前刚醒的吧……也没多长时间。」夏雪平缓缓对我说道。

  「那你还是多睡一会儿吧。」我对她说道,「你刚醒过来,需要静养……我
刚才都跟那家伙聒噪半天了……真不好意思……」

  「我没事……」夏雪平看著我说道,「小混蛋,陪我说会儿话吧。」

  「那好吧……你现在还觉得难受麽?」我完全是下意识地伸出了手,抚摸著
夏雪平的额头和长发,「伤口还疼麽?不舒服的话我就叫护士、叫大夫来。」

  「有点疼……但是不打紧,」夏雪平轻轻喘著气,接著对我摇了摇头说道,
「用不著叫大夫和护士的……我早习惯了。」

  ——身上中弹中到习惯,真是个黑色幽默。

  如果出现在周星驰的电影裡,这或许是个笑料,但是在夏雪平这裡,让我感
觉到,我的心脏似乎是被人揪著的。

  我把手掌贴近了夏雪平的脸庞,用大拇指在她的颧骨和头髮上缓缓抚摸著。
也可能真是因为刚才艾立威那两碗乌鸡汤的作用,虽然她的嘴唇依旧没什麽血色,
但是她的脸色看起来,似乎红润了许多,并不再那麽苍白。

  「你担心死我了……」我一边抚摸著她的头髮,一边说道。

  夏雪平闭了几秒钟眼睛,接著左胳膊挣扎著,伸出了被子外面,轻轻地把我
的手从她的脸上拨开,我立即以为她是在抗拒我情不自禁流露出来的情感而对她
作出的动作,但没想到,紧接著她却拉住了我的手:「……我真的没事了,害你
担心了。谢谢你了……儿子。」

  原来她并不是想跟我继续保持隔阂,但我心裡也依旧觉得有些冷。

  我也只好握住了她的手,对她说道:「夏雪平,对不起……之前这段时间,
是我太任性了。若不是那天听到你给总部发回去的对讲,我根本都没想到你跟段
捷之间根本就是你死我活的关系,我根本都没想到你那天晚上的吻其实是即时的
应激反应……太对不起了!而且,说起来,那个蔡梦君的事情……我也不是故意
要刺激你的……至于美茵的事情……唉,这个真的是我的错!我无话可说,我也
不奢求在这件事情上你能原谅我……我以后不会在跟美茵……」

  夏雪平轻轻地捏了捏我的手指,接著对我说道:「……既然都过去了,就不
用再说了;况且,这次要不是因为你及时赶到,妈妈这次可能就折在段亦澄的手
裡了……最重要的是,你也没事就好!我看到他打你打得那麽厉害的时候,我真
的是担心极了!」

  「嗯,放心吧,我没事。」我握著她的手,对她说道。

  「……我记得,你好像也受伤了是吧?而且还被打得很严重……」夏雪平皱
起眉看著我说道。

  「没事,都是些皮肉伤,早就好了。」我宽慰著她说道。

  原来,她还是担心我的。

  「对不起,秋岩……谢谢你了。」

  我把双手紧紧地握著夏雪平的手,贴在自己的脸颊旁,有些激动地对她点了
点头。

  夏雪平微笑著看著我。我似乎很久都没见到她笑过了。

  接下来,夏雪平缓缓叹了口气,又问了我一个问题:「你……你跟美茵,什
麽时候开始的啊……」

  「怎麽又问这个……」我有些羞赧地说道。

  「我就是问问,你说说吧。」

  夏雪平说得轻描淡写,可她的眉头却依旧微皱著。

  我其实真的好想搪塞她一番,但是此时好不容易跟她的关系再次缓和下来了,
我又真的害怕如果我随意应付她一番后,她会继续不理我。

  我只好对她问道:「那你会跟父亲说麽?」

  「我不会告诉他的,你放心好了。」

  我便诚实地对她说道:「……其实……其实在你和父亲离婚以后,我和美茵
就有一些这方面的……只能说是接触吧。那时候我俩还小,你走了,父亲也经常
不在家,我和美茵那时候又都刚刚发育,呵呵,她那时候老欺负我,她对我也没
有什麽性别上的概念,所以时间长了……我俩也都没控制住;起初,我俩都是以
为,这种事情就是闹著玩,跟扮鬼脸、玩摔跤打滚没什麽区别,然后没想到后来
就都习惯了、上瘾了——就这样……不过之前的发生的时候,都没有什麽特别实
质的接触;那天晚上你在门口看到的……其实我俩的第一次。我其实是不太愿意
的,但美茵说她想要,我……我平时给她惯坏了,所以我就给了——当然,我俩
也约定,这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我又小心翼翼地看著夏雪平,对她说道:
「就是这麽回事……要打要骂,随你处置吧」

  「……你以为我知道这件事,是我在门口看的麽?」夏雪平眨了眨眼睛,对
我问了一句。

  「唉……难道不是麽?」我怀疑地看著她。

  「……是有人给我发了一段她录的视频,我才知道的。」

  「谁发的?」我追问道。

  夏雪平缓缓闭上眼睛,叹了口气,接著说道:「一个匿名电话号码。」

  我想了想,从床头柜上拿起了夏雪平的手机。

  「……你不用找了,消息我已经删了,视频我也删了,就都……算了吧。」
夏雪平盯著天花板说道。她说话的音调和语气都很虚弱,可她的态度却是十分强
硬的。我只好放下了她的手机,但我总觉得她在瞒著什麽。

  她眯著眼睛看著我的双眼,沉默了半天,然后才说道:「唉……我其实也早
该想到的,你和美茵都太顽皮了!我离开家的时候,你们两个都在懵懂期……算
了吧……有些事情,我以后再慢慢告诉你吧。」

  夏雪平又这麽云裡雾里地来了一句,给我弄得更加不知所措。

  紧接著,她对我难为情地一笑,说道:「能不能帮我一下……」

  「什麽?」

  夏雪平的脸上突然红了一下,她想了想,摇了摇头:「没事了……你还是叫
护士来吧。」

  「怎麽了?身上又不舒服了?」我立刻著急了起来,并且站起了身。

  「不是……你不用这麽急,」夏雪平吞吞吐吐了一会,才说道:「我……那
个……刚才的汤,可能有点喝的太多了……突然……想方便一下。」

  我看著她笑了笑,接著就想要把她被子掀开,她脸上又红了些,连忙用手压
著被子不放:「……你要干什麽?」

  「不是帮你麽?你这样我怎麽……」我看著夏雪平不明就裡,可两秒钟以后
才反应过来,她是不好意思,而且现在在她心裡,不仅男女有别,她还依旧把我
跟她的母子关系看待的很重,我是不允许做出任何违背人伦的事情的。

  「你等我一下……你放心,让我帮你好麽?先别乱动。」我只好先用电钮把
上半部分的床又抬起了一些到四十五度,下半部分也往下调整了四十五度角,接
著在她面前,我缓缓沿著被子的边缘,她迟疑了一下,看著我放开了自己的手,
让我把双手摸了进去。我找到了她的裤子上沿,可我还是得托著她的屁股,才能
把裤子扯下来,于是,我一句话没说,把自己的脸靠近了她的胸部一些,然后不
由分说,直接一手抬起她的屁股,一手把裤子往下一扒。

  然后我对她说道:「你再稍等一下。」于是,我又按下另外一个电钮,把病
床中间部分的格挡移开,把病床床板下面的便盆移到了露出的大窟窿处,正对著
她裸露的下半身。

  「可以了。」我看著她说道。

  她有点不太好意思地侧过头,微微抬起双腿,用膝盖把被子撑起了一个帐篷,
假作望著窗外,紧接著,就听到在被子下面,传来了「呲——哗啦哗啦……咕咚、
咕咚」的一阵小便涌出的声音。

  她尿了好长时间,以至于我都怀疑是不是从她醒来以后,她一看身旁的是艾
立威,就没好意思说自己想便溺,一直在默默憋著呢。

  夏雪平一边尿著,脸色一边更加殷红,目光却不知道该往哪放;而我听著这
阵熟悉的声音,却突然想起来,她那天在市一中洗手间里便溺的时候,我正和孙
筱怜做著那档子事情,孙筱怜还一个劲儿地管我叫「儿子」,于是第二天早上,
我就跟夏雪平隔著内裤发生了一段不该发生的行为……因此在我的脸上,也渐渐
发热。

  「嗯……好了。」夏雪平排完了尿,整个人轻鬆了许多。

  我摁下了按键,把格挡挡上,撤了便盆,又想了想,找了条乾淨的毛巾,然
后捏成一个角,用一隻手探到了被子下面夏雪平的双腿中间。她有些大惊失色地
看著我,对我问道:「又乾嘛呀?」并且准备伸手拦著我,结果就这麽一扯胳膊,
她身上的伤口疼痛了起来。

  「哎呀,告诉你别乱动!怎麽不听话?」我皱著眉看著夏雪平,然后对她说
道:「老早以前我就懂这种事情——女人要是上完小便不及时清理,是容易得湿
疹的。」

  「哼……小混蛋,你懂还挺多!」夏雪平对我说了一句,不好意思地笑笑。

  我没抬头看她,一本正经地用手轻轻地在她的被窝裡,帮她擦著阴唇和外阴,
有几次手指触碰到了她的肉体和阴毛,她的眉毛便也跟著蹙了几下;我心裡又何
尝不是痒痒的,但是我下过决定,在她伤痛痊癒以前,我是不会强行折腾她的,
因此我克制住了自己,什麽多馀的动作都没做,只是捏著毛巾,帮她擦乾淨了尿
渍。

  我连忙帮她把裤子穿好,再一次抬起了她的屁股,我的脸也再一次靠近了她
的胸前,我都能听到,当我用手托著她两隻赤裸的紧凑桃臀的时候,她的呼吸有
多麽的急促;然后我把毛巾随手丢进了病房的回收篓裡,又把便盆卸了下来,直
接出了病房,带上了房门,去洗手间把裡面的混著尿液的葬污倒掉,衝乾淨了便
盆洗乾淨了手。夏雪平的尿液呈橙红色,看来前两天的透析,确实对她的泌尿机
理产生了一定的压迫,我得努力好好照顾她,让她快点恢复。

  之后,我又回到了病房,把便盆安装好。

  夏雪平这才放心地对我笑了笑:「当年只会跟我耍任性的小混蛋,终于长大
了,都会照顾妈妈了。」

  「呵呵,这就长大了?」我看著夏雪平说道:「你昏迷的那几天,我也这样
伺候你来著。」

  「你……都做什麽了?」夏雪平一听,脸上的羞红似乎褪不下去了。不过这
样也好,我真喜欢看著她脸红的模样,名副其实的「人面桃花」。

  「帮你擦了身子,还帮你换过了裤子,你透析以后,总共大小便失禁了三次,」
我对她说道,「不过你放心,我都没做任何出格的事情。」

  「我……我没有这个意思……我就是想问问……」夏雪平对我解释道,可她
话没说完,欲言又止,缓缓才说道:「辛苦你了。」

  「辛苦什麽,于情于理,我都应该照顾你的,不是吗?……没事,不说了。」
我又一次抚摸了一下她的脸颊。

  夏雪平撇了撇嘴,双眸抄下瞥了我的手一下,接著对我问道:「我说小混蛋……
刚才……你洗手了麽?」

  「……哈?哎!你闻闻,洗手液的香味还没散呢!」我笑著把手凑到了她的
鼻翼下面,我知道她是在故意跟我开玩笑。

  夏雪平也看著我,不禁莞尔。

  没过一会儿,夏雪平就又累了,她沉沉地睡去,我轻轻悄悄地按下电钮,把
床板挪平。我知道夏雪平一直不是一个善于表达自己的人,但是她今天能跟我说
出这样的话来,已经是很不容易的事情了。

  之后又过了几天,在这几天裡,我一直是这样照顾夏雪平的。这几天里夏雪
平的脸上逐渐恢复了生气,根据医生的观察和体检,她也渐渐可以喝点粥,稍稍
吃上几口馒头或者麵包,所以体力也逐渐恢复了。看著她逐渐好转,我的心裡也
舒坦了许多。

  并且,其实我是有私心的:我一直很希望,通过我这段时间对她的照顾,可
以逐渐融化她,至少,能让她在今后遇到无助的情况的时候,能把我当成她的倚
靠而不是一个人自己扛著。至于能否把我跟她的关系由普通母子转变为秘密的情
侣,还是慢慢来吧,我相信细水长流、水滴石穿。

  可谁知道,命运这个流氓混蛋,又跟我开了个玩笑。

  夏雪平入院的第十天,大夫说她基本已经没有问题了,而且可以正常地下地
走路、正常进食了;只是她暂时还不能吃太油腻、辛辣的东西,而且体能暂时还
会点跟不上,所以还需要多在医院观察两天。知道她彻底没事以后,我心裡十分
高兴,便去医院对面的菜馆点了些江浙菜:一份盐煮手剥笋,一份茴香豆,一碗
蓴菜豆腐牛肉羹,四条黄酒酥鱼,以及一盒米饭。这些东西吃了开胃可口、很是
下饭,而且并不会刺激她的身体。果然,在吃了一阵子流食以后,夏雪平胃口大
开,一口气就吃了三条黄酒酥鱼。吃完了饭后,陪她说了会儿话、聊了聊关于之
前周正续和段亦澄的案子的事情,又听她讲了不少关于那个死去的冯喧的故事以
后,她就说她困了,我帮著她洗漱过后,她便早早睡下。

  我却一直没有睏意,再加上多少还是有点担心夏雪平的身体恢复情况,所以
到了夜裡十一点多的时候,还依旧没有睡著。百无聊赖的我把手机连上了医院的
Wifi,下载了一部叫《致命魔术》的电影。当我刚刚点开电影,只听见克里斯蒂
安·贝尔刚说了一句「Are you watching closely(你在仔细的观看吗)」的时候,
我似乎突然听到夏雪平很难受地呻吟了一声:「——嗯哼!」

  我连忙把耳机从耳朵裡取下,站起了身子,走到了病床边。看了一眼背对著
我的夏雪平,可是仔细看看她,此时她应该正睡著了。我又连忙把耳机带上,把
电影重新调回片头,发现那句「Are you watching closely」之后,并没有任何
其他人的声音……

  是我幻听了?

  我又看了夏雪平一眼,没太在意,继续看著我的电影。

  谁知道刚看了没几分钟,夏雪平的嘴裡似乎又发出了一声:「嗯——啊——」
难道我又幻听了?

  这次我彻底关了手机,收起了耳机,专心地坐在椅子上看著夏雪平。她到底
是怎麽回事?看来,我是应该观察观察她,到底是我幻听,还是她真的身体有什
麽不适;是本来已经结痂的伤口迸裂了、造成了疼痛,还是她在梦呓。

  正想著,夏雪平翻了个身,仰面朝天,然后「啊」的一声叫了出来,不断地
扭动著身子;而被窝之下,她的手似乎在动。

  「夏雪平,你怎麽了?」我唤了她一声,没想到她没有一点回应,却仍旧间
歇性地发出了「嗯——嗯——」的声音。

  我连忙打开了床头的檯灯,但见她脸色通红,额头上全是汗水,就像是喝醉
酒了一样——晚饭的时候她只吃了几条用黄酒焖透的鲅鱼,不至于醉成这样。我
马上站起身,走到她身边,一摸她的额头,脑袋确实有点微热但又不是发烧,我
便想著把她被子掀开,看看她的身上到底哪裡不对劲。

  结果一掀开被子,我的脸上也立刻变得火辣辣起来。

  ——夏雪平在被窝裡面,早就解开了自己的病号服,病号服裡面一直是裸著
的,衣服大敞四开之后,夏雪平这具被晒成了小麦色的胴体,便很豪放地显露在
了我的眼前;我看过了三次她的肉体,这一次,她的身上又添了新伤,所以如果
只是她的肉体展露,我只会觉得心疼;但是此时此刻,她解开了衣服以后,自己
的左手却放在了自己的双乳上面,动作缓慢地来回自己抚摸揉捏著自己的乳球和
奶头,而且在她的身上,早已蒙上了一层汗水……

  看样子,她自己貌似已经自慰有一会儿了。

  看著她汗津津的乳房,我的阴茎立刻来了一股神气。

  而且不止这些,在沿著她的小腹一路往下看去,那条病号裤也居然被她自己
脱到了鼠蹊处,浓密的阴毛被她的右手遮挡著,而她的右手呈著兰花指状态,食
指指肚在她的双腿间微微活动著……

  我咽了一口唾沫,轻轻地把她的裤子继续向下拽了一些,就看见她的兰花指
手型,正在给她自己做著一个很快慰的游戏:大拇指微微向手心处窝去,拇指的
侧边可以很好地按摩到那挺立红润的玛瑙豆;食指探进了阴穴的缝隙中,微微剜
下,在富有弹性的洞口徘徊不前;而她的中指,这是在不断地挑弄著右边那片已
经充血的内阴唇边缘——在这样三重的刺激下,她的病号裤上面,已经湿透了一
大片。

  她现在的样子对我而言,真的是太诱惑了——这世界上有多少儿子能亲眼见
到自己妈妈在自己面前自慰呢,更何况是夏雪平这样的美女,又是她这样平时冷
酷到被人怀疑根本就是生理缺失的冰山美人;而在此之前,我从没有想到过,如
她这样冰冷的女人,居然也会自慰,并且从她的动作来看,她的手法十分的娴熟,
她很清楚自己的身体敏感点在哪;但是她现在的这个样子也太诡异了,我已经叫
了她几声,可她就是不醒,但她明明在睡著,却居然可以一边睡著一边自慰;而
且看著她的表情,一直在皱著眉头,身体也越来越热,她的额头上青筋已经绷出,
她的乳头也胀得硬硬的,她的呻吟声音越来越大,身上的汗水也越来越多……

  难道是梦游麽?

  一想到梦游,我一下子又回想起那天清晨,我的龟头探进她身下阴穴的那个
时刻;我从背后搂住她的感觉,再加上她当时对我说的那些浪语我这辈子都不会
忘记。

  于是我便开始想起,之前在验血的时候,大夫说她的血液裡含有那种可以瞬
间激发她性激素分泌的物质:生死果。

  上一次,她没有反抗,在纠结中默许了我对她的侵犯,很可能完全是出于生
死果的作祟;可这一次,她明明做了血液透析,按道理说应该把那些物质排出体
外了,为什麽还会这样。

  我正纠结犹豫著,夏雪平抚摸自己乳球的那隻手,开始在自己的乳珠上用力
地挠著、抠著,就像是忘了这是她自己的肌肤、她自己的身体一般,我看得出来
她的身上似乎很痒;她右手的动作加快了速度,然后从她嘴裡发出来的声音更加
急促,听起来也更加让人难以抗拒。此刻的她,真的就像一头髮情的母狼。

  看著她如此的迷人的又如此痛苦的欲求不满,我再也难以抑制了自己的情感。
看著她微张的唇瓣,我便毫不顾忌地一口吻了上去。

  不知为何,我觉得夏雪平的嘴裡,永远有那麽一丝丝的香甜,和她亲吻,就
像是在吃一颗水果糖一样。

  她开始还是毫无意识地张著嘴,直到我伸出舌头以后,她便开始用嘴巴吸吮
住了我的舌尖,贪婪地在上面啄著。我将右手从她的脖子下面铲了过去,然后握
住了她原本正在抓挠著自己的手,接著我把我的手掌盖在了夏雪平的右乳上面,
用食指和中指夹著她的乳粒,当我的手触碰到夏雪平的乳头上以后,我似乎听见
了她吸吮著我舌头的嘴巴里,似乎笑出了一声,于是她便腾出自己的左手,专心
地揉搓著自己的左乳。在帮著她挑逗了她自己的乳房一会儿以后,我见她仍然未
满足,也控制不住,伸出了自己的左手挪开了她的右手,让她专心地揉弄她的那
颗阴蒂,而我则毫不客气地,用食指在她的阴道口沿著最浅的内壁转了一圈,接
著就直接插了进去。

  「啊——哼——啊啊啊——」夏雪平的嘴巴鬆开了我的舌头,然后爽快地叫
了出来。

  几乎是在同一秒,我的食指根部感受到夏雪平的尿眼裡,突然有一大股洋流
喷了出来,直接把我的整隻手全都沾湿了——我仅仅就是用手指肚在她的蜜穴口
那裡划了一圈,刚刚把手指探进去,她就潮喷了出来,她的身体居然是如此的敏
感。

  她潮喷了一次过后,整个人的身体终于鬆弛了下来,她的呼吸不再急促,脸
上也渐渐不那麽烫了。

  看著她高潮过后的样子,我没有忍住,在她的左乳上亲吻了一口,然后含住
了她的乳头。

  就在这个时候,她醒了。

  「哼……嗯……」她起先仍旧是呻吟了两声,但后来她的神智似乎终于清醒
了过来,便大惊失色地对我问道:「——小混蛋!你!你在做什麽?」

  我连忙鬆开了含著她乳房的嘴巴,也抽离了插在她柔软阴道裡面的手指,我
便对她问道:「刚才你自己很难受,你记不得了麽?」

  「我……」夏雪平把眼睛斜过了一下,直接抓过了被我掀开的被子盖在了自
己身上,然后有些慌乱地说道:「……我没有!」

  「那看来真是那个破药片捣的鬼……你刚才睡著了,神志不清,但是整个人
都很难受,全身都是汗……我还以为你发烧了,便掀开被子,然后就看见你自己
的手在……」

  「我没有!」夏雪平有些慌张地看著我,严严实实地捂著自己的身子,对我
极力否认道。

  「什麽没有……你刚才明明就在……而且还在挠著自己,像是十分痛恨自己
一样,你给我吓到了你知道麽?我实在是怕你伤害自己,我才……」

  「你不许再说了!」夏雪平涨红著脸,用著凌厉地目光看著我。

  看著她脸红著样子,这一次我便不再犹豫了,我直接捧著她的脸,对著她的
嘴唇再一次吻了下去。

  她刚才满足了,可我的心火,却烧得正旺。反正已经这样了,她刚刚在我手
上潮喷了一次,她现在躺在床上近乎全裸著;她的身体还很虚弱,而且我也总算
发现她也有性需求,同时我也有,何况我确信自己很爱她,那我为什麽不把握住
这个机会,直接跟她激昂生米煮成熟饭。跟她这几天你来我往的针锋相对,再加
上我内心裡经历了大肆的吃醋与对夏雪平生死的担心的煎熬,经历瞭如此的大起
大落,我这一次,很想进一步主动一次。

  于是,我一手强硬地端著她的脸,胡乱地在她的脸上亲吻著,夏雪平儘管不
断地扭著头,但依旧躲闪不及,嘴唇再一次被我吸住;在对付著她的嘴巴的时候,
我的另一隻手立刻摸进被子裡,一把就摸到了她光滑的小腹。

  当我正想著是该把手向上移动还是向下抚摸的时候,夏雪平伸出了自己的双
手在我的胸膛推搡了一下——换做是别的女生,可能这一下我还捱得住;可夏雪
平并不是一般的女生,她可是个近身搏斗专家。

  她这一下的力气实在是有点大,再加上可能我自己本来就站得不稳,一不留
神,我整个人就向后仰去。后脑勺似乎直接撞到了什麽东西上面,接著,我便两
眼一黑……

  「啊——秋岩!秋岩!」

  我只听见躺在床上的夏雪平惊叫了两声之后,就什麽都不知道了。

              第四章:(04)

  我分不清自己是晕倒还是睡著,但我确信自己做了个梦。

  梦见自己回到了学校裡,学校裡的老师在讲课——讲的,居然是性教育的课
程,黑板上用此贴贴著的,居然是「江户四十八手」的男女性爱姿势;讲台下的
同学们,竟然没有一个觉得害羞的,反而都听得津津有味。

  这时,我身边的同桌突然站起身,对老师问了一句:「老师,请问女生自慰
和做爱,真的会舒服麽?」

  老师严肃地回答:「我给你打个比方吧:人挖鼻孔的时候,会觉得舒服麽?」

  台下的学生哄堂大笑。

  我却觉得有些怪异——这个对话怎麽那麽像好几年前,在饭桌上我听过的一
个笑话?

  这时候,又有个男生站了起来,对老师问道:「那老师,既然女生自慰很舒
服、做爱也很舒服,那麽为什麽女生们都无法接受强姦呢?」

  老师皱了皱眉头反问了一句:「那如果大街上跑来一个人,说要给你挖鼻孔,
你愿意吗?」

  台下又是一片大笑。

  听著这个笑话,我却一点也笑不出来。

  然后就在这个时候,我醒了过来,发现自己此刻,正躺在一张折叠床上——
折腾了一圈,这玩意又被搬回来了。

  「他醒了。」

  「辛苦你们二位了,护士。」我听到了夏雪平的声音。

  「没事。他本来之前应该是受过几次头部或者颈部的伤,来医院的时候头部
又一次被酒瓶砸到了,有中度脑震盪;再加上这几天他休息的不好,没日没夜的
照顾您,晕过去也是很正常的事情。」

  我用胳膊撑起身子,谁曾想我刚一起身,后脑勺就传来了一阵剧痛。我只好
再次躺下,之后发现后脑勺凉丝丝的,伸手一摸,原来刚才我也不知道是撞到椅
子还是什麽东西的一下,已经把后脑勺磕肿了。应该是护士找了个冰枕,给我垫
在了头部下方,既能消肿又能止痛。

  「先别起来了。你可得务必小心了,再这样受到重击,万一造成脑损伤,会
成为植物人的!——这可不是开玩笑!」护士对我训斥道。

  我只好微微地点了点头,定睛一看,在我的左手背上,也挂著一瓶生理盐水
和葡萄糖。

  「谢谢嘱咐,我会好好看著他的。」夏雪平坐在床上,对护士微笑著说道。

  ——真可笑啊,我明明是要来照顾夏雪平的,现在反倒是需要夏雪平来看护
我。

  「不用客气。」两个护士对视了一眼,又都丑怩但却兴奋地看著夏雪平:
「夏警官……」「夏警官。」

  「嗯?还有什麽事情麽?」

  「其实,我们两个都是支持你的——我们俩最近才知道,您就是咱们F市大名
鼎鼎的女英雄、『冷血孤狼』夏雪平。我们俩从初中的时候,就听过您的名号,
我一直很喜欢您!」「没错,我也是!我是在护校的时候,听说您的名字的;您
在我们护校,是我们所有女孩子的偶像!——您锄强扶弱、匡扶正义,多帅啊!」

  「那真是再次谢谢你们了,我真没想去做什麽偶像,」夏雪平苦笑道,
「『锄强扶弱、匡扶正义』什麽的,也实在是不敢当……这世间事,往往都是以
牙还牙、以血还血,以无关正义的手段报以无关正义的事情。我只是在捍卫自己
的信念而已。」

  「……其实我们想跟您说的是,您千万别却理会外面那些,成天只会喊口号
反对您、遇到了犯罪、危险和不公平的时候,只会往后躲,却什麽都不敢做的社
会垃圾们!您要知道,在这个世界上,是永远会有人支持您的!」

  「对!我们永远都支持您!」

  「嗯,我知道的……我听说,在我昏迷的时候,你们还出手帮我挡住了那些
人,谢谢你们了!也谢谢你们两个对我说这些话,我真的很欣慰。」

  夏雪平平静地说道。

  「那我们走了,不打扰您休息了夏警官。等下我再来帮您这个下属小哥拆吊
瓶。」「明天您出院之前,我们还会继续来看您。」

  「辛苦了。再次感谢。」

  两个小护士激动地离开了病房。

  ——哦,对啊,她明天就出院了。可她现在身上除了病号服以外,连件像样
的胸罩和内裤都没有;但是我现在这个状态,根本就无法起身,更别说去她家裡
帮她准备一些衣服了。

  等病房裡又只剩下我俩以后,夏雪平才对我担忧地问了一句:「刚才……没
磕疼你吧?」

  「我失忆了。」我故意绷著脸说道,「你是谁?我认识你麽?——好像刚才
是你给我推摔的,你得嫁给我,一辈子都对我负责!」

  「你少来!问你正经的呢!」夏雪平努著嘴巴说道,「到底疼麽?」

  「……我刚才都晕过去了,哪裡还知道疼啊?——现在倒是有点后返劲儿的
疼……」我缓缓侧过头,看著夏雪平,问了一句:「几点了?」

  「两点多了,你昏了将近两个半小时了。」夏雪平看了一眼手机,对我说道。

  我长叹了口气,接著对她说道:「好吧。那你接著睡吧,都已经这麽晚了……」

  「我睡不著,」夏雪平看著我,沉默了片刻,接著对我说道,「秋岩,我想
跟你好好谈谈,行麽?」

  我伸手挠了挠头,再次叹了口气:「……那就谈谈吧。」

  我都知道她想跟我谈什麽。

  我心裡一万个抗拒,但是仍然没办法;上一次谈完了话之后,若不是我使了
一招苦肉计,让她对我产生了担心,我估计她应该会不理我;但是不谈呢,段亦
澄跟她之间的那档子事情我就没跟她好好谈谈,结果我俩差点就彻底谁都不理谁。

  夏雪平坐在床上,胳膊拄在床上扶手搭著的小桌板上面,我等了她几十秒钟,
她也没说出来一个字,想必她也不知道从何谈起。

  半晌,她终于开始说道;「你不应该对我……对你的妈妈,我,那样做,知
道麽?」

  「我哪样做了?」我继续假装著失忆,实际上我也是故意耍性子。

  「你……你伸手摸我……」夏雪平羞涩地说道。

  我心裡有些苦,用鼻子轻笑了一声。

  她看著我,沉思了片刻,接著对我说道:「秋岩,我觉得……妈妈觉得,你
是该找个女朋友了。你已经21岁了,不是小孩子了,当然,我错过了……妈妈错
过了你从十几岁到现在所有的成长经历,我很抱歉也很遗憾。男孩子在这个年龄,
身体上以及心理上确实会有一定的需要,甚至……甚至也会女人有一定的衝动。
我反思过,你之前这三……咳咳……之前这两次,你对我……你对妈妈的动手动
脚,你做了不得体的行为,妈妈也有不合适的地方,进而让你会觉得你可以对妈
妈胆大妄为胆大妄为,所以对于这两次的事情,妈妈不怪你。」

  「等一下,等一下——夏雪平,听你在我面前自称『妈妈』,实在是让我觉
得太彆扭了!我知道,你这麽自称,其实也很不习惯……」我对她说道。

  「秋岩,你听我把话说完行麽?」夏雪平对我问道。

  我抿著嘴,住了口。

  「妈妈……」夏雪平长长吁了口气,接著说道,「……我知道,其实我跟劲
峰离婚这件事,对你打击也是很大的;后来那次在派出所,对你也确实造成了一
定伤害。我很早就清楚,你上警专的初心是什麽,我都懂……你跟美茵的那个事
情,我在刚知道的时候,的确气得有点糊涂;再加上那天晚上,我看到了你为了
调查段亦澄的妹妹接近的那个姓蔡的女孩,跟你在……你们俩在……在亲嘴——
其实我看到了,我看到了是她主动的,但不知道为什麽,我一时之间却克制不住
心裡生出的怨气,所以那天晚上,在警局门口,我也对你说了一些过分的、不得
体的话。你跟美茵的事情,唉,说到底,是因为劲峰常年不在家、疏于对你们俩
的看管和教育;而我,我自从跟他离婚以后,我就一门心思地扑在案子上面,从
没有过问过你们俩各自的生活和情感,对你们个,我甩手不管了……是我对你们
俩的失职和忽视——这个是我的错,我明白,我也认错,所以我自然也没资格对
你计较这个了。」

  「唉……」

  我抓了抓自己的头髮。夏雪平是个不善言辞的人,但是自从她受伤再甦醒以
后,她跟我之间的话开始多了起来,而且就现在她跟我说的这些话的字数之多,
在我之前是无法想像的。

  然而,她没提及一次她跟我之间的家庭伦理关系,其实都是在提醒我一次:
我跟她终究是母子,而这让我著实很痛苦。

  我其实很怀念前不久我做的那个梦:在那个平行世界裡,我跟她不再是母子
关系,而是一个没有任何血缘的,两者之间而已产生无限可能的一个男人和一个
女人——哪怕依旧保持著19岁的年龄差,我跟她,仅仅是一个普通的21岁小男生
和一个天生丽质的40岁御姐的恋爱关系,那该多好。

  「夏雪平,你到底想说什麽,你就说吧。」我对夏雪平说道,「我想你应该
知道我从跟你重逢以后对你的意思,否则,我也不会在看到你和段捷——假段捷,
我也不会看到你和他亲吻的时候,愤怒成那个样子:愤怒到我跟自己赌气,在那
麽凉的夜晚、在你住处门前干坐了一晚上——而这绝对不是我作为一个儿子,对
于自己的母亲,想要给自己找一个潜在后爸的那种寄人篱下,以及面对家庭支离
破碎而无能为力的感觉。想必你也清楚!之前在你那间屋子裡,我也告诉过你类
似的话,我其实很——你别怪我说得比较不明事理:我其实很感谢老天爷能让你
跟父亲离婚——你应该明白我的意思……所以,你现在心裡到底是怎麽想的,你
刚才说了那麽一大堆,到底想说什麽,你就直接说吧。」

  「秋岩……我想帮你找一个女朋友,给你找一个长相漂亮、性格体贴大方的
女孩,让她来照顾你,让你跟她之间好好地去爱,行麽?如果你喜欢警局裡的,
我就在警务系统裡帮你找,市局和其他分局裡面,有很多优质的单身女生;你如
果喜欢非警务系统的,我就给劲峰打电话,让他帮你……」

  说了一圈说回来了……

  我龇著牙,打断了夏雪平的话语:「嘶……你是想给我找一个对象,让我可
以对她产生移情是麽?可是,夏雪平,我喜欢的是你啊!」

  我盯著夏雪平,停顿了片刻,我接著对她继续说道:「除非你能再咱们警务
系统裡、或者整个F市、或者全国给我找一个跟你一模一样的夏雪平,我就认了!
哪怕是克隆人!」

  夏雪平看著我认真的表情,叹了口气之后沉默了。

  我继续说道:「呼……不是,我倒是想问问你呀:在你心裡,你觉得,我对
你说的这些话、做的这些事,是出于什麽样的状态呢?——你是不是以为,我何
秋岩是因为找不到别的女孩,你觉得我何秋岩荷尔蒙分泌过旺所以飢渴难耐,而
在我身边就只有你这麽一个女人可以每天跟我亲近,所以,我才枉顾我跟你的血
缘关系,我才枉顾世间伦理道德,对你产生的性欲——你告诉我,你是这麽想的
吗?」

  我把话说得直白了一点,看著夏雪平。

  夏雪平皱起了眉,脸上有些微红,却说不出来一句话。

  「你要真是这麽想的,夏雪平,你也忒把我看得轻了——其实这麽跟你说吧:
经侦处那个廖韬你知道吧,那个人把娶了七个老婆的韦小宝当成自己的偶像,实
际上人家也有两个女朋友,每天晚上可以搂著俩女孩睡觉;他现在每天过的什麽
日子,我之前在警专的时候,也过得什麽日子——你是警专和警院的名誉高级教
员,因此我的事情,我不相信你一点都没听说过。」

  「我的确都听过……」夏雪平点了点头,「我也知道,你那是故意在放纵自
己给我看的……你刚进一组的那天,你不是自己还当著全组的所有人的面,说你
去过香青苑麽?」

  「呵呵,对,你说对了……现在想想,当初我上警专的时候也太幼稚了,在
警务中专有这麽一个混世魔王儿子,估计你也没少被人戳脊梁骨,对吧?对此我
很抱歉……我不该那麽做;但把话说回来,我想跟你说的是,我何秋岩做过浪荡
子——在你知道那些事情以后,你还觉得我会找不到女朋友、还需要你和父亲来
帮忙为我操心、为我物色麽?如果我何秋岩想找女朋友,我还就有这个自信:试
问,我什麽样的女孩找不到?可是,夏雪平,我喜欢的女人是你,我爱的是你,
夏雪平!——我的大组长,请问这句话,您还要我说多少次啊?」

  「但是你不能喜欢我,也不能允许你爱我——母子之间的情感除外,秋岩,
剩下的情感,一律都是不可以的。」夏雪平耐心地对我说道,「这些话,你还要
我跟你说多少次啊?」

  「你告诉我:谁说的不能?谁说的不允许!——我倒是真想问问,是老爸麽?
是死去的外公、外婆和舅舅、舅妈麽?是局裡麽?」

  「——是这个社会和这个世界!」夏雪平冷冷地说道,「你都这麽大的人了,
怎麽还不懂事呢?你应该清楚,你所说的那种关系,是禁断的关系!是禁忌!是
不被这个社会所能容纳的关系!」

  「荷!社会和世界……他们一个个的还不让你开枪打死罪犯呢!在你昏迷的
时候,还有一帮人因为你我在茶餐厅裡跟段亦澄枪战,跑过来要轮姦你、杀了你
呢!你能什麽事都要遵从著这个『社会和世界』的言论吗?」

  「你说的事情跟这个事情不一样!」

  「哼!」我不想跟夏雪平纠缠在这个话题上不放,但是我感觉我一时半刻也
说服不了她。

  ——这个社会,哼,这个令人作呕的社会!

  这个该死的万恶的社会!

  见我不说话了,夏雪平继续说道:「我知道,我跟你之间,没有来往将近十
年,所以,就像你跟我说过的一样,你现在也早就不把我当成妈妈来看待了——
我也清楚地告诉你:我有的时候,我真的会忘了自己拥有一个『妈妈』这样的角
色;只有我看到你的时候、跟你相处在一起的时候,我才会重新提醒自己,原来
我还有个儿子——这对我来说也很突兀!我俩没做母子十年了,我也早就忘了身
为人母究竟是怎麽一回事了;可是陌生也好、突兀也罢,你终究都是我的儿子,
我也终究是你的妈妈,这是改变不了的事实。」

  「事实?是事实,但这又怎麽样呢?母子之间可以产生特殊关系的还少?我
不说别的,就说一组裡那些有儿子的师姐们,她们不是……」

  「你别提她们!」夏雪平对我说道,「你这是倖存者偏差!其实我很反感她
们说的话、做的事情,但是她们是我的下属,是需要跟我一起出生入死的姐妹!
所以她们说什麽做什麽,我都不会去妄加评论!——可是你要清楚,这种关系是
不被允许的你知道吗?你的办公桌周围的人都在做著这件事,不代表整个社会就
允许这件事!」

  「但是这种关系存在!存在不是即为合理麽?不仅是他们,这世界上还有很
多啊!甚至在一些国家,这种特殊关系都是合法的——你不是跟我提什麽倖存者
偏差麽?他们那些妈妈跟儿子之间,完全只是肉欲关系都可以保持下去呢,何况
我对你是由衷的喜欢、是爱,而不只是肉欲,夏雪平你懂吗?」我的语气,有些
歇斯底里。

  「——那你说存在即合理,有些国家吸食大麻合法、吸毒免罪化,难道你也
要去吸毒、吸大麻?这世界上还有不少人杀人放火、无恶不作,你也要去杀人作
恶?」夏雪平的语气也有点急。

  「你这是强词夺理!」

  「我这是想让你看清楚这个世界、看清楚事实,懂吗?」

  她说完话,我俩都不约而同地沉默了。

  ——我跟夏雪平相处到现在,其实我俩也没发现自己跟对方有什麽共性;但
似乎在沉默这件事上,我和夏雪平总有一种心有灵犀。我俩似乎也都清楚,揪著
现在这个话题再继续说下去,搞不好是要吵架的。

  病房里安静了许久,我终于忍不住打破了沉默:「我其实就想让你知道,我
对你的感情早已超越了母子之情,我就是喜欢你、爱你——作为一个普通的男人
对于普通女人的喜欢、对于普通女人的爱情。」

  「那……你到底爱我什麽?我也就想知道,你到底爱我什麽?——你才21岁,
你才经历过多少事情?你知道什麽是普通男人和普通女人之间的爱情麽麽?」

  这话我真没法回答,我又一次被噎住了。

  「夏雪平你真狡猾!你总是拿这样的拷问来对付我、欺负我……你欺负我嘴
笨!」我有些洩气,接著任性地说道:「我不管,我……我的确答不上来——但
是,我就是知道,我要保护你,帮助你、照顾你;我就是喜欢你、就是爱你!——
谁爱怎麽著怎麽著!」

  「头撞南牆……」夏雪平轻声、却严厉地说道,「我也就想让你明白,其实
我也很高兴你可以保护我、帮助我、照顾我,但你无论如何是不能那样爱我的,
我也就是想让你明白,母子之间是不能产生感情的……」她接著叹了口气,又补
充道:「——我就这麽跟你说吧,现在的我,其实对于无论是谁的爱和喜欢,我
都无法接受;可纵使将来有一天,我改变了,但我也永远接受不了你的爱和喜欢,
你懂吗?」

  ——她这是故意让我死心说的话麽?

  「为什麽啊!你告诉我为什麽!」

  「就因为你是我儿子,这就够了!」

  我刚想说些什麽,护士打开了病房的门,走到我的床边,给我拆掉手臂上输
液管。

  「不说了,我要睡了。」夏雪平转过了身,背对著我。

  「……那你明天出院,谁给你送些能穿的衣服啊?」

  「你刚刚昏迷的时候,我让护士帮忙给艾立威打过电话了。他明早会帮我拿
东西,给我送过来。」夏雪平把被子往身上一拽,接著说了一句:「我睡了。」

  之后她便再也没有转过身。

  艾立威,他妈的又是艾立威……

  我负著气,对她说了一句「我知道了」,然后迷迷糊糊地合上了眼。我自己
不清楚我说的这句「我知道了」,是针对她说的明早艾立威会来给她送东西,还
是针对我是她儿子所以我不能对她有非分之想。

  目前来讲,我和她之间的关于情感的对话,永远会出现死结:我永远是会以
「无论如何我都喜欢她」作为必杀技,而她也永远都会以「你是我儿子所以什麽
都不可以」作结语,因此就算是对话再继续下去,也是毫无意义的。感情和伦理
这两种事情出了问题,真的是怎麽谈都不会有解决的办法。

  可能,又是我有些操之过急了。

  躺在床上闭著眼,我幻想著如果那天中枪受伤的是我、做手术的是我该多好——
这样夏雪平就会来照顾我,我或许也可以趁著她照顾我的机会,让她帮我擦身子、
换衣服之类的,这样,我就可以藉机会跟她提一些出格的意见,或者跟她撒娇、
让她跟我谈恋爱……算了,睡吧。

  第二天清早,我是被艾立威打开病房门的声音吵醒的。

  他见到我醒过来以后,把椅子搬到了我的床脚对面,接著把手裡拎著的一个
咖啡色香奈儿的大皮包放在了领一张椅子上。

  「一个大男人还用香奈儿皮包,真是骚气得很!」我撑著身子坐了起来,揶
俞道。

  艾立威坐在椅子上,冲我冷笑了一声没有说话。

  随即,夏雪平也醒了过来。

  我刚准备扶著夏雪平从床上下来,她却摆了摆手,表示不用,自己拿起了床
头柜上的牙具盒、洗颜泥、香皂和一条毛巾,走出了病房去洗漱。

  「呵呵,有点意思啊——明明是来陪床的,结果反倒把自己陪上床了。」艾
立威冲我讥笑著说道。

  「哼!」我对他嗤之以鼻,没有理会他,也拿了牙膏和牙刷走进了洗手间。

  我洗漱完毕,夏雪平还没有出来。等了二十分钟以后,看著她擦著湿湿的长
发走进了病房裡,我才知道她是去病房的卫生间淋浴室裡洗了个热水澡。

  「谢谢你了,艾立威。」夏雪平说著,拎起了艾立威的那隻大皮包,打开了
拉鍊,那裡面全都是夏雪平的衣服。她把背包放在床上,刚解了两颗病号服的扣
子,然后她立刻抬起了头,看了我和艾立威一眼。

  我这才反应过来,拽著艾立威出了病房,关上了房门。

  我坐在走廊裡的长椅上,艾立威则是双手插著裤袋,我俩大眼瞪小眼,谁也
没跟谁说一句话。

  又过了几分钟,夏雪平穿好了那套黑色西装和黑色衬衫,以及一双黑色皮靴,
从病房裡走了出来,把那个空皮包丢还给了艾立威。看著她走路的飒爽英姿,还
有她看我、看艾立威、看著医院裡所有人的时候,眼神裡射出的那两道冰冷而凌
厉的目光,我会心一笑:不管怎样,不管她对我现在的想法如何,我都知道,平
时那个「冷血孤狼」现在满血复活了。

  我帮著夏雪平办完了出院手续,艾立威开来了夏雪平的车子。临离开医院大
楼以前,果然有一批小护士站在门口为夏雪平送行。

  「她就是夏雪平啊?好帅啊!」「我的天,你能相信这是四十岁的女人麽?
我如果到了三十岁能够有她一半的气质就好了!」「天啊!不行了!我要弯了!
我快弯成一盘蚊香了!我一个直女,怎麽突然感觉自己有一种好想把她的西装扒
掉、让她在床上蹂躏我的衝动啊!」

  周围的护士们在跟夏雪平道别后,交头接耳说道。

  而当她们看到我走到车子后面坐了上去,艾立威把走上驾驶位坐好的时候,
隔著玻璃我都听到了车外小护士们的惊呼。

  「哇!好帅!」「是啊,两个都好帅!女王配帅哥的节奏啊!」「你看后座
上的那个小帅哥,这几天一直都陪著夏雪平呢!忙前忙后的!我男朋友要是能这
麽对我就好了!」「那个好像是她儿子……要我说还是前面开车的那个更帅!长
得多妖魅啊!」「是啊,我也更喜欢前面那个!虽然瘦了一些,个子比后面那个
矮了点!但是活脱脱的美男子、小鲜肉啊!」「这个小鲜肉,该不会是夏警官的
小男友吧?要是换我我早就拿下他了!」

  ……

  听了这些话,我嗤之以鼻,心裡甚是不悦。

  ——呵呵,小鲜肉,她们要是知道艾立威实际年龄差两年就三十岁了,那她
们的世界观还不得彻底崩坏?

  不过也是,在这个男色时代,艾立威这种相貌的男生,对我们同性来说完全
就是个娘娘腔,而对于她们这些女孩来说,似乎这种小鲜肉才更受欢迎。

  一路上,我因为艾立威的存在,再加上昨晚我和夏雪平不悦而眠,我基本没
怎麽说话;倒是艾立威一个劲儿地在跟夏雪平汇报著工作——夏雪平住院的短短
的这十多天裡,重案一组又接了三个大案:无头密室杀人案、野地焚尸案、五人
组地下金库劫案。一组虽然在夏雪平住院这段期间群龙无首,但是在艾立威的主
动承担之下,这些疑案全都在短时间内纷纷告破。

  在车裡的时候,我还在心裡默默地酸艾立威,心说他办的这些案子也不过小
儿科而已,自从我进入重案组一来,就没看出来这个只会溜鬚拍马的小人有什麽
真本事;等一到局裡,我便找胡师姐调看了那几个案子的卷宗,眼见了艾立威亲
自手写、并用手绘图、亲自拍照採样写下的报告,我心裡真是又讚叹又愤恨——
这个家伙逻辑缜密、观察细緻,能在最短时间内找到每个案子的疑点和缺口;而
且在刑讯的时候能抓到罪犯的语言失误、用心理游戏引诱对方主动说漏嘴;最重
要的是,在十天之内,这三个案子几乎是同时办案、又是几乎在同一天破案——
看来这家伙确实是个破案天才,不愧为「考学帮」的里面的尖子生。

  有这麽一个优秀的潜在对手,这让我更加心塞。

  「雪平姐……」艾立威得意地汇报完自己的工作成果后,又唤了夏雪平一声。

  「叫我组长。」夏雪平恢复了往日冷冰冰的语气,对艾立威说道。

  艾立威笑了笑,只好说道:「好的,组长!来之前徐局长还告诉我,如果你
的状态还不好,就让我先送你回家休息。」

  「用不著了,」夏雪平用手拄著车玻璃,撑著自己的头,「等回局里以后,
我会亲自再告诉他一遍:夏雪平从来没有状态好或者不好,只有已经破了的和还
没破了的案子。」

  「哈哈,好吧。但我还是想劝劝你,雪平姐,好好休息休息。」艾立威对夏
雪平笑著说:「你说说你啊,自己都是个女人,却不懂得怜香惜玉。」

  「怜香惜玉?你说谁啊?」夏雪平疑惑地问道。我也以为艾立威这个话痨是
用错了成语。

  「说的是你啊——你就是『香』、你就是『玉』啊!你自己都不知道怜惜你
自己,我说的没错吧?」

  「肏,真他妈酸!」我咬著牙,轻声说了一句。

  夏雪平脸上微微现出粉色,冷笑了一声,对艾立威叫到:「说这些有的没的
干什麽?你难道是白痴麽?好好开你的车吧!」夏雪平转过头看著车窗外一会儿,
车窗外的大街上已经是满地的落叶。夏雪平想了想,又问道:「等下回去以后,
咱们组里手头首要的任务是什麽?」

  「审讯申萌。」艾立威说道。

  「申萌?这个女人找到了?」夏雪平问道。

  「秋岩和经侦处廖韬一起去解救出来的,局长还亲自挂帅,端掉了『喜无岸』
那个会所。」艾立威说道。

  我连忙点了点头,对夏雪平说道:「对……我忘了跟你说了,就是你刚醒过
来那天之前的晚上的事情。我只告诉你那个会所被取缔了,忘记跟你说申萌也被
一同解救出来了。」

  实际上是我故意没跟夏雪平说的,我跟好多人也不愿意主动提起这个事情——
毕竟那晚上的回忆对我来说,一点都不美好。

  「那她现在的情况怎麽样?」夏雪平又问道。

  艾立威说道:「那天被解救出来以后,她就被局长亲自送到了警部医院去进
行身体检查和戒断治疗——呵呵,那帮刚进警局的小警察们也太没定力了,局长
嘱咐他们看好申萌,结果第二天一去病房裡,病房居然成了淫乱现场:那帮小警
员们没有一个扛得住那女人的引诱,七个男警员,还有一个男实习医生,全军覆
没,一起跟那女人上了床……气得徐远差点当场就要把他们直接开除,后来沈量
才帮著说情,局长才大发慈悲,把那几个小警员下放到本省偏远农村的派出所去
了;局长怕后来再出事,就让五个小女警看著她,可谁知道哦,过了一天再一看,
那几个小女警也都沦陷了……徐局臊得当场指著那几个光著身子的女孩直骂娘;
后来徐局长就直接找了几个之前『那个地方』负过重伤的老警察看著申萌,还把
所有的椅子腿、床腿、桌子腿全都拆了,也让她主动接触到任何长条形、圆柱形
或者带著把手的东西,这才罢休。我估计她现在,应该暂时把身体裡的毒品和春
药成功戒掉了吧?」

  夏雪平看著前方,沉吟了片刻,没说一句话。

  一想起那天晚上,在「爱奴娱乐区」的人妻奴群教室裡看见申萌的场景,我
的心裡产生了一阵无法淡定,那女人真是个千年狐狸修成的妖精……

  当然,我在事前还是跟夏雪平说过,这次审讯可能是没有意义的——因为周
正续是在申萌失踪后,才参与的「桴故鸣」的行动,所以我也相信她真的不知道
周正续作案、以及关于桴故鸣网站的任何事情。

  夏雪平摇了摇头,只是告诉我这个审讯确实是有意义的,但却没跟我多解释。

  我后来慢慢才想明白,夏雪平一来是想从申萌那裡了解周正续和段亦澄生前
的为人和性格,二来,她想了解一下申萌本人。

  老实讲,我还有些期盼再一次看到申萌。

  可当我和夏雪平、以及艾立威坐在审讯室裡,看到申萌被几个五十多岁的老
警察带进门的时候,我彻底傻眼了。

  ——原本身材丰腴、一身骚肉媚骨的申萌,此时此刻已经瘦得皮包骨头,像
一具还有心跳、会动弹、会说话的木乃伊。她现在的境况,看起来,要比好几天
前王瑜婕刚被徐远带到局裡的时候还要可怕。

  「这……这个是申萌?」夏雪平也难以置信地对那两个搀著她进屋的老警察
问道,她是见过申萌被人群奸时候被人偷拍下来的照片的。

  「没错,她就是。」老警察点了点头说道。

  此时此刻的申萌,碰头散发,脸上没有半点生机不说,原本白皙的皮肤现在
黑得像是从煤堆裡刚捞起来一样,双眼外凸著,眼睑眯缝得让人看不见她浑浊的
眼瞳,颧骨高挺著,像是要把脸上的皮肤给撑破了一般,她的脸上,已然佈满了
黄斑;她身上穿著一件宽鬆的衣服,当然按照她之前的身材,这件布衫应该是很
合身的,我想像了一下,甚至穿起来应该会很性感,可是她现在的样子,这衣服
套在她身上就像一隻麻袋裡装著一根枯黄的竹竿一般,透过领口,完全可以看到
她胸前浮现的肋骨,两隻乾瘪的乳房就那样耷拉在她身前,像两隻被浣熊抓破后
挂在书上随风摇曳的蚂蜂窝一般;而她的双腿,消瘦到就像没有肌肉一般,走起
路来都轻飘飘的,如果没人搀扶她,她根本站不稳。

  ——这近十天裡到底发生了什麽,是如何把一个杨玉环变成了一具殭尸的,
我完全不清楚。

  等她坐下以后,我和夏雪平,还有艾立威,我们三个面面相觑,谁都不知道
该怎麽开口。

  却没想到,申萌先说话了:「我恨你们。」

  「你说什麽?」艾立威问了一句。

  「我恨你们。我恨你们警察。」申萌用著自己沙哑的嗓音说道。

  「你恨我们什麽?明明是我们把你救了。」艾立威对她驳斥并且解释道。

  「正因为如此,我才恨你们……」申萌死死地盯著我们,尤其她愤怒地盯著
夏雪平。

  我抿了抿嘴,对她说道:「因为我们,你的春梦提前结束了,所以你才恨我
们,我说的对吧?」

  「呵呵呵……」申萌露出了一口黄牙笑著,她笑起来的样子让人毛骨悚然,
接著她点了点头:「对啊……梦啊!……对你们来说,那是苦,对我来说,那就
是梦……无尽的高潮、要喝有喝、要宠有宠,衣来伸手、饭来张口——我以前从
来没有过活过这样快活、舒坦的日子……那对我来说,就是最靠近天堂的梦!」

  夏雪平对她的这副样子希嘘不已,连我一向看起来对任何事情都不怎麽走心
的艾立威,面对申萌也捏了捏拳头,叹了口气。

  我是一边猜测一边试探著问的,却没想到还真说中了。因为我想起她那天晚
上在人妻奴群交屋裡的时候,她的样子,特别地符合那四个字:醉生梦死——自
愿享尽无穷无尽的风流快活、巫山云雨,自愿被无数的阴茎包围、泡在那一池池
又臭又腥阳精裡,自愿被当成一个用来发洩的玩具、沉沦在那欲海之中,至于会
所外面的世界、至于曾经对自己视为挚爱的人的生死,全都与己无关。

  ——最讽刺的是,那个会所,竟然还叫「喜无岸」。呵呵,肉欲的满足确实
是喜,但是这喜,哪裡有什麽岸。

  佛家认为,欲望就是痛苦的根源,所以有云:「苦海无涯回头是岸」;那欲
海呢?

  夏雪平低头沉思了片刻,还是将这个审讯进行了下去。

  「那你恨周正续麽?」夏雪平对申萌问道。

  申萌在听到「周正续」这三个字的时候,她的目光,突然变得呆滞起来,就
彷佛自己从来都不认识自己的丈夫一样。

  「你恨周正续麽?」夏雪平重複地问了一遍,并且补充道:「是他希望我们
把你救出来的,知道麽?他为了找你,甚至不惜勾结犯罪集团,用枪杀我,来作
为得到你的去向的报偿。」

  「荷……那我还真是值钱呢!」申萌冷笑了一声,「可他做什麽,跟我又有
什麽关系?——我对那个男人从来没爱过,又哪来的恨呢?」

  「但他毕竟是你丈夫……」艾立威对申萌问道。

  「丈夫?呵呵……呵呵……丈夫……我从来就没把他当作过丈夫!」申萌冷
冷地看著艾立威说道。

  「你这是什麽话!你不把他当做丈夫,你还跟他结婚?」艾立威追问道。

  「……如果当初我不找一个人结婚,谁给我遮拦家丑呢?」

  夏雪平和艾立威都对视了一眼,又都看了看我,然后就不说话了。

  因为那个时候他俩都已经查过申萌的底细了,而我还没有,再后来我看过了
申萌的个人档案的时候,发现她曾经在跟周正续结婚之前,订过一次婚。申萌的
父母是都是在Y省大学工作的知识分子,二老原本看好的亲家,是本地的油漆大王
的三公子;申萌的父母本想藉著女儿的婚姻攀龙附凤,可谁知道,申萌一直与自
己初中时候的男友,保持著五年多的地下恋情。就在将要结婚前,申萌突然大了
肚子,亲家自然是受不了这样的侮辱退了婚,可谁曾想申萌原本那个男友知道了
申萌怀孕之后,却不知所踪。申萌的父母一怒之下,跟她彻底断绝了关系,那时
候的申萌既没有存款、也没有工作,甚至除了宿舍的那二尺宽的床铺以外,连其
他住的地方都没有。一气之下,她便去做了引产手术。

  引流以后,申萌咬著牙含著眼泪,向医院索要了失去一切生命特徵的被引产
出来的胎儿,然后在菩提山莲花寺的附近,亲手挖了个坑把胎儿埋了。

  在之后的四、五年时间裡,申萌找了份快餐店服务员的工作,每天的生活就
是上班、去酒吧找一夜情、睡在宾馆或者一夜情对象家裡、然后再去上班,这中
间吃过的苦更不用说。只是每到每年的2月14日,也就是申萌做了引产手术的那一
天,申萌便会去趟莲花寺的那座小坟包前,给自己未出生、甚至还不知道性别的
胎儿送上一束满天星。

  大致就是在买花的时候,申萌认识的段亦澄和祁雪菲,然后又认识的周正续。
后来周正续和申萌结了婚,申萌把这件事托朋友告诉了自己的父母以后,自己的
父母才跟自己恢复了关系,直至他们去世。

  见夏雪平和艾立威都不说话,我只好开口问道:「说说你是怎麽去到J县H乡,
然后又怎麽被拐卖的,可以麽?」

  「呵呵,拐卖……」申萌喘著粗气低下了头,在脑海中默默地回想了一阵,
许久才说道:「我还挺感谢那开小卖部的一家的,是他们给了我不同的生活啊……
呵呵,说起来,你们知道麽?嘿嘿……原来这世界上真有全家人乱交的事情:爸
爸可以带著自己的亲儿子,轮姦自己儿子的妈妈;上了年纪的农村老汉在床上也
可以很生猛;而且七八岁的小男孩也可以射精的,那裡射出来的味道,跟吃生鱼
片一样的,很鲜嫩的……」

  夏雪平反感地皱了皱眉。

  艾立威脸上一红,抿了抿嘴巴,低著头慌张地问了一句:「她在说谁呢?」

  「沈福才全家……」我也觉得有些不大舒服,明明是她被骗奸,被禁锢,被
拐卖,到现在,却被她自己说得像是享受了多大的福分一样。

  ——我估计我们仨这下短时间内,应该不会再去吃生鱼片了。

  只听申萌说道:「……至于去H乡,呵呵,我还不是为了躲麽!」她说著,居
然就流出了眼泪,她的神态,似乎也变得偏向正常起来:「自从跟那个臭当兵的
结了婚以后,我其实一直以为,这个男人可以是我的倚靠。在结婚之后,我把我
之前的一切都告诉了他;他起初跟我讲,说他不在乎我的过去;可时间一场,哪
知道啊?他开始反感起我的过去,甚至开始多疑!平时在他面前,我连发呆都不
行的:我一发呆,他就会问我,『你是在怀念那个把你干大了肚子的野男人呢,
还是那个家裡有钱的未婚夫?』——这种问题,你让我怎麽回答!后来,他还会
扇我嘴巴!——他可是当过特种兵的啊!他每一次都把我打得不像人样!可是他
打我有什麽用呢,荷……呵呵……哈哈哈……他自己的下边中看不中用啊!我跟
他结婚七年多,呵呵,他每次都是还没插进去就秒射了,而且他的精子成活率为
零……哈哈哈!精子成活率为零的男人!所以我跟他结婚以后一直就没有孩子——
感谢老天啊!……他那个破病是天生的,H乡的事情……呵呵,谁知道他是他哪个
爷爷辈的祖宗,在闹他妈洞房的时候给他日出来的……呵呵……」

  申萌的话粗俗不堪,让我著实有些听不下去;夏雪平在面无表情地听著,也
忍不住皱起眉头;而艾立威则是两眼冒火地死盯著申萌,尤其是申萌提到H乡的事
情的时候,艾立威更是紧握著手中的那根水性笔,看他双手的样子,都差不多要
给那根笔撅折了。

  「……终于有天,他不打我了,我还以为他是吃错了药了;他待我也开始温
柔了起来,为了这事情,我专门去莲华寺拜了佛;可就在返回的路上,我才发现——
我孩子的那个小坟包被人给平了……裡面的孩子也不知道去哪了……我就知道是
他干的!可是我又能怎样呢……这本来就是我造的孽,我没有地方可以讲道理啊!
而且在他面前,我也只有挨打的份儿……我曾经都想过自杀,好在这时候,那死
家伙因为自己分身乏术,逼著我去回他老家帮他看著他死去的那个妈留下的几块
地……也就是在这个时候,我遇到了那家开小卖部的……你知道当初,人家那老
头告诉我,要送我去一个能让我一辈子都无比快活的地方,我还不领情……现在
想想,这种生活其实挺好的!」

  一旁的夏雪平和艾立威都听不下去了,我也真有点问不下去了,因为这女人
的经历著实太惨了。

  ——当初面对周正续的时候,我还以为这个家伙是一个为爱痴狂的男人;今
天一问才知道,原来那家伙只是活在自己的世界裡感动自己而已,实际上,也不
过是个只会滥用暴力的无能渣男而已。

  这世间让人看不清的事情,实在太多了。

  就在我们仨都不知道该把这场问询如何继续下去的时候,沈量才走进了审讯
室。他斜眼瞟了一眼申萌,接著便对夏雪平问道:「姓夏的,伤好了?」

  「好没好自己用眼睛看。」夏雪平正烦著,于是也没好气地对沈量才说道。

  「哼,能怼我了?告诉你,在我转正当上局长之前,你可别死太早!」

  「你放心,託你的福,我能再多活一个世纪。」

  沈量才「哼」了一声,又问道:「问出什麽鬼东西了麽?」

  「半根羽毛都没问出来。」夏雪平伸手抓了抓自己的头髮。

  「算了吧……你从她嘴里肯定问不出什麽来;现在审讯她的目的,就是要让
她转做污点证人,到时候在法庭上,才能治那会所老板们的罪。」

  「我听说『喜无岸』的经理不是自杀了麽?」夏雪平问道。

  「远哥这是要火烧连营!——你知道麽?除了『喜无岸』,根据二组的调查,
申萌至少被经手过七八家不健康娱乐场所;只要有她的证词和指认,那些会所,
就全都会被一网打尽。」

  夏雪平摊了摊手,对沈量才说道:「我对付犯人还可以,对付这麽个证人和
受害者,我是真的一点办法没有。你要是有办法,就交给你了。」

  沈量才得意地笑了笑:「要的就是你这句话!」接著,他抄过了我身边的一
张椅子坐了下来,然后打了个电话,说道:「带她进来吧。」

  进到审讯室裡的女人,是之前那个赤身裸体被徐远和夏雪平审讯的王瑜婕。
一连十几天没见,她的精神状态比以前要好了不少,头髮是修剪过的,还多少化
了些淡妆,气色也比我刚见到她的时候也要恢复了许多。

  看到了申萌,王瑜婕便再也忍不住,直接扑在了申萌身上,一遍一遍地叫著
申萌的名字,嚎啕痛哭了一通。

  申萌也机械地抱著王瑜婕,流著眼泪,只是半天她都没有说一句话。

  再后来,申萌同意了出庭作证,并且给我们交代了她被拐卖去的所有会所的
装修、工作人员样貌、以及自己偶尔可以记得住的地址和名字。在之后的半个月
内,市局一共打掉了十三个地下色情会所。

  可申萌没有等到半个月以后,在那次审讯之后的第七天,申萌就因为全身脏
器的功能衰竭,停止了呼吸。

  王瑜婕后来出院了,在沈量才的帮助下,王瑜婕找到了一家幼儿园,去了那
裡做了幼师。

  至此,周正续的故事,算是了结了。

  留下了一个谜一样的申萌的形象,也留下谜一样的一句「桴故不鸣,一诺千
金」。

  事后我经常问自己,到底哪一个才是真正的申萌:是资料上写的曾经出轨、
跟别的男人保持著地下恋情的懵懂少女;是周正续嘴裡那个他疼爱无比、又疼爱
他无比的老婆;是王瑜婕口中那个敢带著自己反抗会所保镖龟奴、敢一口咬掉调
教自己的无赖的生殖器官的刚强女人;是后来我和廖韬在「喜无岸」会所遇到的
那个就算是变性人都可以上自己的那个性奴人妻;还是在最后,喜乐无常、瘦到
干瘪、抱著重逢的王瑜婕流眼泪的行尸走肉?

  我不明白问题的答案——当然,或许事实上这些都是申萌——但我清楚一件
事:我既然问的出这些问题,就说明我还不懂女人,我甚至还不懂人性。

  从审讯室裡出来以后,夏雪平接了个电话:「喂……嗯……我已经出院了……
我听秋岩说了……你最近怎麽样?……哦是吗?呵呵,那恭喜你……嗯……嗯对……
嗯——我看看吧,你等下……可以的……好。好。那就说定了……嗯,好,Bye。」

  「谁啊?」

  「你爸爸。」夏雪平呼了口气,对我说道:「这个週六中午11点钟,在龙门
渔港,他想请我和你吃饭。你就直接跟我一起去吧。」

  「吃饭……他閒得没事请咱们吃什麽饭啊?」

  「他和你那个陈阿姨,今天去领了结婚证了。他查过了,週六是个大吉日。」
夏雪平看著我说道。

  我叹了口气,点了点头:「好的吧,我知道了。」

  「走吧。你开车,送我回家。」

  说完,夏雪平把车钥匙放到了我手裡。

[ 本帖最后由 龙葵 于 2022-7-27 23:27(GMT+8) 编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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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五章:(20)

  这一切,值得么?

  当何秋岩对我问这个问题的时候,我也在问我自己。

  「你何曾宽恕过得罪你的人呢,艾立威?不,我想我应该叫你曹虎,对吧?」

  我知道这小子讨厌我讨厌到了骨子里,我对他又何尝不是一样呢?这小子是
个愣头青,热血但过于自我、做事不计后果但同时也刚愎雄猜……但这些都不是
我讨厌他的理由;我讨厌他,单纯因为他对我说过的每一句话,都在不经意间结
结实实地戳到了我的痛处。原先我跟这小子之间明明是我的唇枪舌剑每每都能占
上风,再加上夏雪平那女人似乎确实对我产生了信任、于情于理都会帮着我说话,
因而之前的时候每次我都可以把这小子气得快要呕血;但是最近这小子的心理承
受能力似乎有了质的飞跃,仿佛从哪里练了一套金钟罩、铁布衫似的,对我的话
语攻势竟表现得不痛不痒,并且这几次他竟然敢主动招我、对我挑衅,偏偏大庭
广众之下,我又没有办法还击回去……这小子当真可恶!可恶至极!

  或许他真是上帝派来折磨我的,并时时刻刻提醒我:Gadrel,你现在经受的
一切痛苦,都是你自找的,你活该……

  是啊,我活该。

  我是艾立威,也是曹虎。

  只是有的时候,我觉得我已经忘了曹虎是谁;我一直以来,原本觉得「艾立
威」只是我扮演的一个角色,可渐渐地我也搞不懂,艾立威到底是谁;以至于我
现在也已经迷失了,看不清楚我究竟是谁。

  此刻的何秋岩,依然把他的枪口对着我。我放下手中的书,转过身回过头看
着他愤怒得肌肉紧绷的脸,让我有些想笑:「你不累么?」

  他用着一贯恨不得扇我几个耳光的语气,磨着臼齿对我说道:「你已经是笼
中困兽了,还我累不累?你这人可真是婆婆妈妈的!而且,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
呢!」

  可他不知道,我的这个习惯性的笑,其实是一种掩饰;「这一切值得么」——
这个问题,我的确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在我正转过头,想着背对着他说一些能够刺激到他那敏感神经的话语时,这
阅览室该死的音响里,忽然传来了黑胶唱片上那支熟悉而悠扬的歌:「蝴蝶儿飞
去/心亦不在/凄清长夜谁来/拭泪满腮/是贪点儿依赖/贪一点儿爱/旧缘该了难了
/换满心哀/怎受得住/这头猜/那边怪/人言汇成愁海/辛酸难捱/天给的苦/给的灾
/都不怪/千不该/万不该/芳华怕孤单/林花儿谢了/连心也埋/他日春燕归来/身何
在……」

  这是之前莺儿最喜欢的歌。

  我问过她为什么,难不成是因为她喜欢那部电影《阮玲玉》,或者那部电视
剧《我的团长我的团》么?她说,她都没看过我说的这俩东西,她也不知道阮玲
玉是谁,对于行军打仗的故事她也没兴趣;她只是单纯因为那句「他日春燕归来,
身何在」,便对这首歌爱到疯狂——对啊,我此刻才想起来,这其实是她在我第
一次拗不过她、让她跟着我来这里的时候,听到的其中一首歌;我记得那天不知
是因为什么,阅览室的管理员只找得到这么一张唱片,于是便把这张唱片循环播
放,因此,等到我们回去的时候,莺儿已经学会唱这首歌了。

  后来,在我唯一一次能记住她的生日时我送了她一部智能手机——对于她原
来那部不知道是从哪里捡来或者偷来的翻盖手机,我实在忍受不了了;而她在拿
到手机之后,便用音乐App下载了这首歌,这也是她手机里唯一的一首歌。

  她还问我,如果有一天我发现她不在了,我会因此伤心么?

  我当时回答她说,不知道;我现在的回答也会是不知道,只是当时她问我的
时候我是真的不知道我的感受会怎样,而现在……而现在我想不清楚,我对她到
底是一种什么样的情感。

  「你坐下陪我聊聊天吧。」我调节了一下自己的呼吸,微微侧过头对身后的
何秋岩说道。

  「呵呵,我跟你有什么可聊的?你是个满嘴谎话的人,跟你聊天一点意思都
没有。」

  我缄默无言地叹息着。

  《罗生门》里有句话:「撒谎,是人之本性;而在大多数时间里,我们甚至
不能对自己诚实。」

  或许有的时候,我真得连我自己也给骗了。

  「你带烟了么?我想抽两口。」我对何秋岩问道。

  结果,过了半天他也没理我,也没对我说任何话,我甚至有那么一刻都怀疑
他是不是转身走了;我转过头一看,这小子还在,还依旧一副恨不得将我扒皮抽
筋的表情,举着手枪看着我,于是我忍不住对他问道:「怎么?你没带烟?还是
说,你怕我趁你掏烟盒的时候从怀里掏出枪打你?哼,你放心吧,我不是什么好
人,但我也没那么下作。」

  「这个我知道,老天爷虐你千百遍,你依然是个虔诚的教徒;但是你说你自
己不下作?呵呵,」何秋岩昂着头走到了我的右手边,「至少能想着在人家图书
室里抽烟的人,我看你也没好到哪去。」

  看着眼前这小子,我何尝不想揍他呢?他妈妈是夏雪平,他爸爸是个报社副
主编、臭知识分子。我自知我的清高也好、风度也好、礼貌也好,都是以斯坦尼
斯拉夫斯基的理论为基础的按部就班,而他的意气用事、他的非黑即白、他的清
高放诞,全是真的;我听那些留在警校就职的同学提起过,这小子除了到处沾花
惹草、平时喜欢调皮捣蛋的警校生男女关系混乱以外其实没什么别的缺点,而且
一有空就喜欢往图书馆里钻,甚至平时周末也会经常去K市市立图书馆或者书店里
消遣——在这小子玩世不恭的皮囊下,偏长着一颗满是书生气息的心;若不是当
初他挨了夏雪平一巴掌,跟那女人赌气来了市局,我想他现在更有可能已经去给
某个政客做秘书、或者去哪个国中高中当老师了吧。像他这样的,在人堆里本就
会特容易受人赏识,所以我也对这种人最来气,我知道他所有事情都不是装的,
但我还是想揍他一顿。

  「哎哎,弟弟,这可以抽烟!」

  我本来想对他破口大骂的,怎奈何在人前我已经习于装作有涵养,所以,等
我一开口,我只是扩大了嗓音,然后对他往他身后扬了扬下巴。如果哥哥活着,
肯定会用他那只长满老茧的大手猛拍一下我的后脑勺,然后对我骂一句「装什么
蒜」,接着对我笑笑。

  何秋岩往后撤了几步,依然警觉地对着举着枪,然后侧过身看着在我右手那
侧墙上挂着的牌子,「本区域为吸烟区,但请您不要影响他人,谢谢合作。」然
后他走到了我对面,搬了桌子坐下,把手枪放在书桌上他触手可及并且不会轻易
被我抢夺到的位置——宽度为一米七的桌面,似乎就是为了今天故意设计的。然
后,他从自己的牛仔裤口袋里拿出一包烟丢在了桌上,然后先捏着烟盒的一头磕
着烟盒底一角,磕出一枝来自己叼在嘴里,点燃了之后用手指轻轻一弹,把烟盒
跟装在里面的打火机弹了我的面前。他没看到在他身前的桌膛里就有一台玻璃烟
灰缸,便随手拿了身边的一只洒了热橙汁的纸杯接着烟灰。

  「Mevius……你怎么改抽七星了?我记得你之前抽的是白盒的万宝路。」

  「呵呵,我不是说过了么,抽不惯劲儿大的。之前那半盒,我那天被陈美瑭
关咱局里地下室的时候,被丁精武他们给分了。」何秋岩吸了口烟,吐出烟雾。

  我叼着香烟点了点头,转着打火机的转轮,给自己嘴里这枝也点上。一时间,
我跟他这一对儿积怨已久的仇敌,再这张桌子两边,竟然像两个前来进修的同学
一般闲聊着。

  果然这香烟的焦油口感轻得很,不过入口确实更加柔和,烟草也比其他品牌
的香烟更清香一些。

  等我抽了两口之后。何秋岩又指了指我手里的书,对我问道:「话说,你看
的是什么啊?」

  我把书皮亮给他看,这是一本宗教性质的小说。

  「呵呵,这书也能算宗教书籍?」何秋岩嘲弄又有些怀疑地看着我,然后对
我背诵道——背诵着目前为止我最喜欢的那个桥段:「彼得大张着嘴,两眼痴呆
呆地望着前面,脸上露出惊讶而又感到欣喜和非常激动的神色,连他那根手杖也
从他的手上掉下来了;他突然跪倒在地,伸出双手,嘴里连声喊道:「基督!基
督……『他把头垂到地上,好像要吻谁的脚似的。沉默了很久,然后他便呜咽起
来,在呜咽中发出了断断续续的说话声:「主啊,你往何处去……』纳扎留斯没
听见有人回答,但是在彼得的耳朵里却听到了一种悲哀而又温和的声音:「既然
你离开了我的人民,那么我就要到罗马去,让他们再一次把我钉在十字架上。
『彼得俯伏在地上,把脸埋在尘土里,既不动弹也不说话,纳扎留斯还以为他昏
过去了或者死了;可是过了一会他又站立起来,用颤抖的双手拿起那根云游者的
手杖,一声不响地转过身来,朝着这座城市的七个山峦的方向走去。年轻的纳扎
留斯看到这种情景、也像发出回声一样地重复了句:「主啊,你往河处去?』
『回到罗马去!』彼得低声回答说,于是他又转身往回走去……」

  「这本书你看了几遍了?」我忍不住对他问道。

  「两遍。」何秋岩毫无遮掩地迎着我的目光。不得不说,我确实很佩服这小
子的记忆力。这本书我一共看了五遍,对于剧情我的确都记得清楚,可是若是让
我几乎一字不差背下来,哪怕只是背诵我最喜欢的这一段,我仍旧做不到。

  看着书皮,我不禁苦笑了出来。

  「你又笑什么?」

  「要知道我的英文名字,当年差一点就被取成Nero……」

  「我知道。我倒是觉得『尼禄』这个名字比Gadrel适合你。」何秋岩对我讽
刺地说道,仿佛他不讽刺我就无法正常呼吸、端坐一样:「艾师兄,你可别是把
自己当成了小说里的圣彼得。圣彼得是可以逃走却不想走,你是想逃走可走不了;
而且圣彼得做的都是好事,人家是救苦救难。而你呢?你在十年和差不多我小学
五六年级的时候放了两把火,一把烧了仁德圣约瑟教堂,一把烧了我家。」

  「你居然全知道了……」我吞了口气,虽然我已经清楚他应该是知道了我的
事情,但是当他脱口而出的时候,我的心里竟然还是有点慌。

  「知道了,所以我才说Nero这个名字更适合你。至于你哥哥,在我听了他的
故事之后,我觉得路西法这个名字倒是有些贴切……」

  我心头火起,猛地用拳头捶了一下桌板:「我不许你提他!」

  「Myapology!」他手里拿起枪,但看着我只是用拳头砸桌子之后,他又放下
了枪,对我摆摆手道:「我不是有意的,我只是单纯觉得Lucifer这个名字很帅,
反正我也不信教。」

  但我看这小子的微微眯了一下眼睛又睁开、同时咬着牙,很明显,他是存心
故意戳我的痛点;看着他目中少见的杀气,我不得不担忧他是想故意激怒我,然
后找个什么茬直接开枪打死我——事情已经到了相互之间撕破脸的程度,我想,
他也肯定觉得没必要再矜持什么了;只是按照我的计划,我必须得等到夏雪平赶
到。

  于是我摆平了自己的心态,叼着卷烟看着一手用拇指和食指呈环形捏着烟卷,
一手放在手枪上的何秋岩,然后对他问道:「你还知道些什么?」

  「我还知道很多——你知道的,你不知道的,以及本来你我都不知道的事情。」
何秋岩看着我,丝毫没有半点遮掩地说道。他说话似乎从来不打哑谜,这是我欣
赏他的一点。

  「『本来你我都不知道的事情』……呵呵,夏雪平告诉你的对吧?」

  「还有徐远,」他说道,「以及张霁隆。」

  「呵呵,那徐远说的还不该算是夏雪平告诉你的么?局长大人的作风,说好
听点叫做用人不疑,他能让任何私德有污点、性格有污点、甚至身份有污点的人
服服帖帖地帮他做事;但是说难听点叫眼高手低,正因为他什么人都敢用、也自
信自己对什么人都操控得了,所以现在的市警察局早已千疮百孔,也因此,他是
不可能主动来调查我的;你所谓的『本来你我都不知道的事情』,还应该算成是
夏雪平主导调查的。而至于那个黑社会老大,应该是你让他帮你查的吧!」

  「正是。」

  「那你就给我讲讲吧,讲讲那些我不知道的事情。」我把后背靠在椅背上,
抽着嘴里的半枝烟。

  「那你想听什么呢?」

  「看你想讲什么喽,随便什么都行。」

  何秋岩说着,灭掉了手里残存的三分之一的香烟,绷着脸直勾勾地看着我:
「那我就从最开始讲起吧,艾师兄。我这个人讲故事也好、听故事也罢,不习惯
拆开了讲,东一榔头西一棒槌,容易把我自己搞乱——所以无论你知道还是不知
道,我就从你和你哥哥曹龙的亲生父亲,以及你和你哥哥流落乡野开始讲起吧。」

  亲生父亲……

  我猛吸了一口香烟,让这团细小颗粒组成的恶魔缓缓过肺,再从鼻子里喷出
来。

  「你说吧。」我低着头看着散落在烟灰缸里的灰烬,对何秋岩说道。与此同
时,我的思绪,飘回到了很久很久以前。那时候的我,是一个总也吃不饱、还没
有桌子高的孩子;那时候的我,脸上还有一块我怎么都扯不掉的肉瘤,同龄的小
孩见了我都会哭着跑开,而比我年龄稍稍大一点的无论男女,都会围在我身边伸
出手指点着我给我取外号、编打油诗,甚至还会手持木棍或者石块砸我、捅我;
再年长的大人们,尤其是那些每每当着我家里人面前对我笑得温暖热闹的阿姨们,
则都会用一种看着刚出生幼崽畸形乳猪羊羔的眼神看着我,然后交头接耳,用着
自以为隐秘的动作和微笑的声音,说一些那时候的我跟听不懂的悄悄话。

  「这就是杂种东西哎!你看他家那儿媳妇,瞅着贼拉贤惠,背地里啊,也是
偷野骚爷们儿的主!」

  「何止偷爷们儿呢,他家那口子常年在外,我听那个谁说半夜路过他家的时
候,还能听见她跟她公公在炕头上干那个呢!」

  「那可是扒灰啊!」

  「可不是扒灰么……入洞房那天你不也去看了么?他家公公的那玩意都快赶
上二十来岁小伙儿的玩意了,又粗又硬;而他老公呢,呵呵,听说好像是个蜡头
枪……哎,大老爷们儿人长得俊有个屁用啊,还得身子骨硬实!我估计啊,准是
拜堂、泼『福气茶』那天就上了瘾了,过后想忘也忘不掉也忘不掉!」

  「呵呵,你还好意思说呐?你结婚拜堂那天,不也被你公公弄得搁炕头上叫
个不停么?那给你骚的,身子一颤,奶子都跟着甩出来了,直接拍你老公公鼻梁
上了。我看你婆婆当时脸贼难堪!好几个老爷们恨不得当时就把手伸到裤裆里去
了……」

  「咋说说又说我身上来了呢!那被那么摸一通,正常娘们搁谁谁能受得了?
你结婚那天被你公公收拾的时候倒是没叫唤,一直咬着牙忍着;结果炕头整得晶
湿,你公公硬着被人抬着去换的裤衩子;我第二天去你家串门的时候还能闻见尿
骚味呢!还好意思说我骚……」

  对的,在我的家乡,Y省J县H乡,有一种很怪异的婚俗。这婚俗究竟是为了辟
邪还是为了所谓的「家庭和睦」,我起初并不知道;可后来在我混进警校之后,
某一次假期回到J县实习的时候,我看到了这样一篇县志:大意讲的是当初在明末
清初的时候,有一个姓招的南方人在H乡的故事。这个人曾经在毛文龙的账下当过
兵,后来毛文龙被督师袁崇焕夺权杀身之后,毛文龙的部队发生过几次哗变,这
个姓招的不想打仗,便趁着其中一次兵变逃离了了部队,来到了H乡;H乡当初就
已经是锡伯人的聚居地,受到满洲入关的影响也逐渐改渔猎为耕种,并正逐步学
习和接受汉文化,正巧在这时候,这个姓招的汉人大头兵来到了这里。起初,因
为这个招姓尼堪大兵的行事作风不端,为人浮浪懒散,村子里的其他锡伯人并不
待见他;后来某一次村子里闹了土匪,因为这个招姓汉人士兵毕竟上过战场,手
上也有些功夫,一人便击退了土匪二十人,确实给对方唬住,土匪自此再不敢来
犯。于是招姓士兵变一下子成了村子里的英雄、老贝勒们的座上宾,并且那姓招
的在当地,一下子娶了十八房妻妾,全都是H乡锡伯人部落里排的上号的美人,有
不少甚至是老贝勒们帮着他从那些女人的原配丈夫手里强抢而来的,当年的小阁
老严世蕃跟其比起来,也是小巫见大巫;自那以后,村里渐渐多了好多奇怪的风
俗,一直到王尔烈奉旨将锡伯人西迁的时候,锡伯人和汉人开始杂居,那些风俗
才被人们发现竟是那姓招的自己瞎编的骗局,于是渐渐改易过来。可不少风俗,
一直到现在还在坊间秘密流传,竟然也波及到了当初后迁进H乡的汉人,而这里边,
就包括这肮脏的婚俗。

  所以千百年来,H乡的人全都活在一个淫棍编织的荒谬低俗故事里,所以千百
年来,从H乡里走出去的,没有一个人是干净的。大家都是下九流,谁也别瞧不起
谁。

  「行啦,拉倒吧,咱俩也别互相埋汰了……你觉着这小犊子到底能是谁的种
呢?我觉得倒有可能是是他们家老头子的。」

  「我倒觉得有可能是那大款的,但也不一定,那骚货应该在外面没少给别的
大款干过;反正我跟你说,瞅着长得漂亮的丫头片子那都是狐狸精变的!谁家要
有这么个妖精啊,你就瞅着吧,哼,还能落着好?」

  而每到这个时候,我的哥哥曹虎,便会举着手边上能够得到的东西,从房间
里跑出来,往对方身上招呼:常见的有水杯、砖头、擀面杖,和家里后院的土坷
垃;杀伤力大的,有满是淤堵的烟灰和污唾的痰盂,以及过年的时候留下来的两
根我和哥哥谁都不敢点的双响炮。

  在我们家里,有一个慈祥和蔼的爷爷,有个漂亮温柔的妈妈,和一个沉默寡
言的……索性就叫他爸爸吧,我知道如果理论起来,这件事复杂得很,但除了用
「爸爸」称呼那个男人以外,我不知道该怎么称呼他,甚至如果不是我后来进了
警局,我都记不得他本名应该叫什么;而「爸爸」、「爹」这样的词,又毕竟是
在家庭这个单位中他的职称。

  我小时候坚信,他们都是爱我和哥哥的,只是他们做的事情,经常会让我觉
得匪夷所思——比如到底会有哪家长辈在大年三十的时候,会把两个刚三岁大的
孩子关在门外,留下一堆的炮仗和一盒火柴呢?我不知道,我只记得,那年过年,
我和哥哥被关在后院一夜,望着摆在地上装在塑料袋里的二踢脚和一千响的「大
地红串鞭」和一大盒「双喜」安全火柴不知所措,然后只能坐在台阶上,靠着我
家平房的后门板,听着房间里爷爷喘着粗气和妈妈的咿咿呀呀猜测这他们在做什
么;甚至我和哥哥饿得难受,想吃饺子了,他们也并没给我和哥哥开门。

  而就在哥哥猛砸着门板,喊着妈妈的时候,不知道是哪家人在自家的大院里,
燃起了礼花。

  那是我和哥哥第一次看放礼花,我和哥哥看的傻了眼,也就没更多的心思去
窃听房间里哑着一股尼古丁味十足的嗓子的爷爷和听起来像哭又像笑的大叫中的
妈妈在说什么,只看着一颗有一颗的小火珠窜上夜空,然后向四周绽开,开出好
大一簇五颜六色的光芒组成的花,笼罩着大地。

  等礼花放完了,妈妈和爷爷也终于手忙脚乱地穿好了衣服,把我和哥哥放进
了屋子里,然后爷爷便倒头就躺在炕上大睡,而妈妈却哄着我和哥哥回了自己的
房间,又给我俩一人端上一杯热气腾腾的、我家特有的饮料——妈妈从工厂里带
回来的方便面汤料。

  在看过了礼花后,喝着用热水沏开的方便面汤,被我娘搂着并听着他给我和
哥哥讲述着那个丑小鸭的故事,那算得上是我这一生中,为数不多的美好时刻之
一。

  「说起来,艾师兄,你在警院和市局的档案里,民族一栏填写的都是『汉族』,
对吧?」这个时候,可恶的何秋岩,非要把我从回忆拉回到现实中来。

  「是的。」

  「您也真是够幸运,一个汉族人从小没上过满文或者锡伯文兴趣班、没念过
民族中学和民族大学,也没见平时对这方面有兴趣,却把锡伯语说得相当流利,
但是到头来全警局的人连注意都没注意到,就更别说怀疑你了。」何秋岩摸着下
巴,原本挺干净的小伙这几天竟一直忘了刮胡子。

  我微笑着点点头,但我不会告诉他,其实有人怀疑过——徐远是一个,另一
个是胡敬鲂,本质相似,但是却有显著的区别:徐远只是在之前某个时候敲打过
我,呵呵,于是我自然而然地便不停地为他汇报着夏雪平跟沈量才的一举一动,
也因此他对我的好多次无故旷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聪明反被聪明误么;而胡敬
鲂,则是完全因为他的底细被我拿住了,他要是站在和珅面前,估计和珅都得感
叹一句后生可畏——有的时候我也真是奇怪这个Y省F市,在警察系统里做事的,
怎么能都这么有钱?

  「而我记得,」见我半天没说话,何秋岩用他那带着铁钩的双眼盯着我继续
说道,「那天我们在H乡遇到过的那个老爷子,马老先生,他似乎也是锡伯族。说
起来,按照法律上定义的关系,他是你的爷爷。你其实不姓曹,令堂姓曹,你其
实应该姓马。」

  「是啊,他是我的爷爷。我小时候的锡伯语都是他教我的,我和我哥哥没去
过幼儿园,父亲母亲都去做工上班,我爷爷负责带我长大,所以可以说我的母语
就是锡伯语。何秋岩,你想要说明什么呢?」

  「艾师兄,你冷静点——我只是说马老先生是你法律意义上的爷爷又没说别
的;可是你别忘了,当时你、我、夏雪平,咱们三个一起去查沈福财的情况的那
次,你跟马老爷子见面的时候,你们俩并没有相认。」何秋岩有些得意且讥嘲地
看着我,微笑着问道,「一个从三四岁就离家出走的人,分明知道自己的爷爷是
谁,却不前去相认,这不是很奇怪么?」

  我咬着牙看着何秋岩:「很简单,因为我恨他,我跟哥哥都恨他!」

  「不,比起恨他,你心里最本真的感受都被你自己给骗了!——你是怕他,
你和你哥哥都怕他。」

  「怕他……」我心中不免一颤。

  「对,你怕他。」何秋岩收起了笑容,严肃地看着我,「你确实应该恨他,
他是你一切痛苦的根源,因为作为你妈妈的公爹,他在你妈妈和你法律意义上的
父亲结婚那天,利用H乡特有且的肮脏的婚俗,把令堂带入了一个灵魂上的无底深
渊。论起来,你法律意义上那位父亲,跟令堂以及你还有以为你或许自己都不知
道的小姨,三个人是发小,青梅竹马,令堂早些年间跟他是两情相悦;却奈何,
在当初一帮县里的年轻人二十郎当岁的时候,那位村里姑娘全都一见倾心的男子
在一次械斗中,被人用锄头打碎了睾丸、打断了阴茎海绵体,成了废人;当然,
对方也没好到哪去,那人被你那个所谓的父亲用铁镐击中了后脑,彻底成了植物
人,只不过那人是当年J县警察署署长的独生子,因为他的存在,没让你一家子好
过。」

  何秋岩说的这些,我差不多都清楚,只是我真的不知道我竟然还有一个小姨……
哦对了,我想起来了,是那个女人,那个曾经把我和哥哥接到她自己家,但只是
为了抢走我和哥哥戴着的那一对儿龙凤吊坠的可恶女人。愚蠢的我,那时候险些
因为她的几包拇指饼干就被她骗走。

  「说了这么多,你到底想表达什么?」

  「艾师兄,你别着急,之后的故事你肯定还有很多不知道的——哦,说起来,
这些东西都是刚刚被你打死的林绍文查到的,他下午才把东西传给我,我也是今
天才看到。」

  「是么?我谢谢他。」

  「呵呵,你表达感谢的方式了真特别。」何秋岩深吸了一口气,疲惫地眨了
一下眼睛,接着讲述着我们家的陈年丑事,「在夫妻二人结了婚后,你法律意义
上的父亲便三天两头地不着家,而你母亲则跑到了J县县城与H乡之间的食品厂工
作。县城里和H乡很多上了年纪的人,至今依然谣传你父亲不在家的原因是在外赌
博,酗酒,而你母亲当年是先怀了孩子放了产假,然后再回到工厂的时候,食品
厂才被当地的一个富贵老板收购——其实他们说的是不对的。你父亲酗酒是真,
但赌博却是无中生有,他在外面一直在寻找能赚快钱、大钱的活计。其实他很快
就找到了,他做的是人体器官运送——但那时候的技术不行,资源也不行,赶不
上段亦澄早年间帮人做的事情,那时候已经可以用保鲜盒放在摩托车里拉货了;
也不像后来你和段亦澄为了给段亦菲做心脏移植手术去找到的那家地下人体器官
工厂那么血腥而猎奇;他们那时候,完全靠从医院太平间偷尸体,所以你父亲除
了运尸,还得三天两头地四处逃窜,所以在他婚后,整个一年里在家待着的时间
也不会超过一个月。就是在那个时候,在某一天,那位马老先生经受不住拜堂成
亲泼福气茶的那次食髓知味,趁着你母亲醉酒后熟睡,跟自己的儿媳强行发生了
关系。」

  我听着何秋岩的讲述,狠狠地咬下了嘴里叼着的滤嘴,剩下那段香烟瞬间散
开,烫到了我的手背。我忍着疼,把手上的烟灰掸到了烟灰缸里,又吐掉嘴里的
海绵滤嘴,接着又从烟盒里抽出一根放在嘴里点燃。

  「J县和H乡坊间还传错了一个事实:你母亲早就认识他们所说的那个大款,
也就是刘虹莺的父亲刘国发。刘国发在发迹之前,跟你母亲和小姨家是街坊,也
是你母亲学校里的学长。」何秋岩说完,故意停顿了一下看着我,「这些都是林
绍文今天才查到的,在此之前,刘国发当初的那个铁哥们,J县通力汽车销售有限
公司的老总,从来没跟别人透露过这些事情。是他说的,刘国发早年间,真真的
喜欢你的妈妈,但那时候的这位土大款,可不像后来那样,让人起腻的情话张口
就来,那时候的刘国发人虽热心但却不善言辞,所以在少年时代,他从没敢开口
对你母亲表白自己。」

  「你接着说。」我深吸了口香烟,舔着溃疡的口腔壁,绷着嘴巴说道。他说
的这些事情,是我之前的确是不知道,而我现在特别想知道的。反正现在我也已
经跑不出这座罪恶的城市了,我莫不如把一直以来我所挂念的、困惑的事情全都
搞清楚,好跟这些过去做个了断,这便也是我故意来到这把何秋岩给叫来的原因。

  ——呵呵,说起来,就算我逃出这座城市,我还能去哪呢?天下如此之大,
却无处是我家。我的家,早就没了。

  但听得何秋岩继续说道:「再后来,你母亲是机缘巧合跟他相遇的,具体地
点,我们风纪处没查出来,当然也不重要。总之两个人是再次相遇了,那时候的
刘国发还是单身,你母亲已经结婚一年。刘国发在跟你母亲重逢之后,会经常去
你家做客,而且还给你母亲送了好多东西,同时也认识了你那个爷爷马老先生,
刘国发在当时是否对你妈妈有想法,事到如今谁也不清楚,但是当时两个人确实
没有发生什么。然而,刘国发对于你妈妈的好,全都被你爷爷看在眼里,而且刘
国发当时就已经很有钱了,有钱到只要随便一挥手,便是价值两千万新政府币的
一对儿龙凤吊坠——刘国发美其名曰是作为你母亲结婚庆祝的礼物,可是一个男
人给女人送这个东西,背后的含义不言而喻。因此,马老先生想到了一个主意——
一个可以一箭双雕的主意。」

  「一箭双雕?」——何秋岩你什么意思?

  「对,一箭双雕,」他近乎一字一顿地说道,「既解决了你们家里因为打伤
县警署衙内带来的灾祸,又解决了你和你哥哥是如何存在的名义——我猜一直以
来,你都怀疑刘国发是你的亲生父亲,但你不敢确定,毕竟从小你跟你哥哥曹龙
就知道你爷爷马老先生跟你母亲的苟且之私。艾师兄,你法律意义上的爷爷马老
先生,才是你的亲生父亲。是你那个所谓的爷爷,逼着让你妈妈先怀孕,再之后,
马老先生设计,让你妈妈把刘国发灌醉,之后,让他俩躺在一个被窝里;尔后,
他生怕刘国发不认账,在刘国发醒来之后,又让你妈妈跟他实打实地来了一次——
于是,不仅你妈妈的所谓婚外情生米煮成熟饭,而且还成功地让刘国发以为,你
和你哥哥曹龙,就是他自己的骨肉。这样的话,刘国发便会对你妈妈心存愧疚和
怜惜,因此也会源源不断地接济你们家,至少每个月应该送给那个警署衙内的医
药费有了着落。」

  「你胡……你放……」我的口舌瞬间有些不听使唤,因为他说的每一个字,
都让我的心在滴血。

  那个死老头子把他那根又粗又硬还满是污垢的脏东西喂进母亲的双腿间的阴
道的画面,我见过;而那个看起来斯斯文文的男人,慵懒地坐在家里的沙发上,
搂着母亲的头不断地用胯下的大家伙在母亲口腔和肛门里乱搅的场景,我也见过;
当时我什么都不懂,我搞不明白当母亲忙不迭地徘徊于这两个男人的阳具之间时,
究竟是需要强颜欢笑的痛苦,还是不得不用羞涩掩饰的快乐;而这些情境带来的
困惑,完全都是我成年之后逐渐产生的——在我越来越接近当时家里这些不为人
知的丑陋的时候,我心里也渐渐迷惘,我的父亲到底是谁,到底母亲是跟这两个
男人之中的哪一个先发生的龌龊事情,又是跟谁在一起后,诞生了我和哥哥……
可到最后,直到那个老不死的东西在被我的双手间的白色手机接线绞至断气之前,
他都没告诉我这个问题的答案。

  ——无所谓了,反正无论是他们俩之中的谁,他俩都该死!

  「我终于看到你眼睛里的杀气了,艾师兄。」何秋岩又把我从回忆里拉回了
现实,「跟你认识这么长时间,这是我亲自跟你面对面的时候,看到你眼睛里的
杀气。你是伪装的高手。」

  「过奖了。」我对这小子故意得意地笑了笑,「你觉得我是伪装的高手,是
因为你乳臭未干!」

  「是,我承认。」何秋岩点了点头。

  「这些事情,你是听谁说的?」我镇定了片刻,对何秋岩问道。

  「还是林绍文从那个大老板那边问到的,也是刘国发生前跟他聊过的。」他
对我说着,「而刘国发自己知道整个过程,是因为那天,刘国发从头到尾根本就
没醉——马老先生和你妈妈,都低估刘国发的酒量了。」

  我咬着自己的牙齿,上下所有牙床被我自己咬得发酸。

  何秋岩见我没说话,于是接着说道:「我大概知道你想杀刘国发,是因为你
认为他破坏了你的家庭;但是你想杀你爷……你的亲生父……算了,我还是直接
叫马老爷子吧!真别扭!」

  「看见了吧,这就是乱伦的不合理性!」也终于轮到我可以对他嘲讽一下了。

  「你别打岔!」他微微怒视着我,让我哈哈大笑。他无奈地咽了口唾沫,接
着说道,「你想杀马老爷子,不是因为你跟他之间畸形的纽带,而是因为,你心
里的恐惧。」

  「那么你说说,我究竟恐惧什么呢?」我反问道。

  「艾师兄,让我一点一点说完,行么?」何秋岩气定神闲地站起身,用自己
的手枪把那盒烟往他自己那一边扒拉了一些,接着,他从里面抽出一根烟来,跟
我手中的这一枝对着火,吸了两口,又坐回了原位,「这中间关于你妈妈的风流
韵事,H乡和J县有各式各样的说法;不过我并不是为了来侮辱你、才调查这些事
情的,所以那些东西,跟我无关,我也不在乎。等到你和你哥哥大一点了,你父
亲——法律意义上的那个父亲,便也不在外面四处漂泊,因为他已经攒够了钱回
到了家。于是,你们家里开始逐渐有了争吵。」

  「没错,那段时间明明山雨欲来,但是作为一个小屁孩,我却什么都没意识
到……」

  「每一次吵架,都是你所谓的爸爸挑起来的事端吧?」他对我问道。

  我点了点头:「是的。」其实就算何秋岩刚刚不给我讲清楚,我现在也基本
理解了为什么在我的记忆里,那个被我称作「爹」的男人,只要在家里一天就对
妈妈没有一个好脸,最严重的一次,是他吵着吵着把整张餐桌都给掀了,我被他
吓哭、妈妈抱着我哭,哥哥恨恨地从地上拾起仍旧烫手的猪肉炖粉条往他的脸上
丢,他看着哥哥气冲冲的,却也不说话、也不动手,只是站在原地任由哥哥往他
的脸上丢东西,而我那个所谓的爷爷,则仿佛自己并不是这一家人一样,在一旁
抽着烟袋锅,看着电视上的二人转节目录像。那顿饭,到最后谁都没吃成。

  我那个「爸爸」,其实对我和哥哥其实是很好的,他逐渐有了钱,于是他开
始给我和哥哥一下子就买了一年都吃不完的水果,后来有不少都烂掉了、不得已
丢在了后院的泥土里;他还给我和哥哥买了好多衣服,当然,没有意见比得上妈
妈从那个有钱男人那里带回来的好看;只是,当他看着我和哥哥的时候,他几乎
从来都没笑过。

  ——呵呵,这眼神后来我也从现在正在我面前给我讲着我家黑历史的何秋岩
的双眼中见到过,就在他以为我跟夏雪平那个恶心女人在一起肏了一炮之后的好
长一段时间里。所谓「当局者迷」,没想到心中有感情的人竟如此的好骗!我怎
么可能跟夏雪平上床呢?比起去肏她的屄,还他妈的不如让我去干一坨刚拉出来
的热狗屎呢!

  但是,那个被我称之为「爹」的男人,他的眼神要比何秋岩的眼神窝囊多了。

  「那是在你看来,」何秋岩突然说道,「而实际上的情况是,在你那个『父
亲』在家里稳定下来之后,每一次的冲突,全都是你妈妈挑起来的。」

  「啥?这怎么可能?」他是在编故事吗?他说的话,可跟我看到的完全矛盾。

  「怎么不可能?你是不是认为我讲的事情,跟你小时候看到的不一样?」何
秋岩冷笑着,对我问道,「艾师兄,你还记得之前慈靖医疗的事情么?那次的事
情,从最开始就是你挑起来的,我明明跟你说得清楚我妹妹有危险、慈靖医疗就
是个皮条客组织,你却硬压着我不让我出警去及时查处他们;结果到了晚上,你
却装得无辜得很,我当时也是傻,着了你的道儿,还没控制住自己揍了你一拳,
到最后弄得真的就像从头到尾就是我在找你的麻烦一样。你是此道高手专家,艾
师兄,你觉得你眼睛看到的,还一定是事实么?何况你那『父亲』就是故意要让
周围的街坊邻居听到你家里的吵架后,认为是他自己在找茬。」

  他说的确实有道理。我骗人骗了一辈子,到头来却执着地相信自己从来没有
被骗过,看来我也是个自视甚高的傻小子。

  「这个,也是林绍文查到的么?」

  「这是你那个小姨跟邢小佳说的。」

  「呵呵,你们风纪处还真都是潜力股,邢小佳那个喜欢哭哭啼啼的女孩,居
然也能撬开别人的嘴巴,真挺有能力的。」我搔了搔头,对何秋岩笑道。

  「不是邢小佳有能力,」何秋岩抬起头,直直迎上我的目光,「而是因为,
今天是你这个所谓的『父亲』的生日——你怕是没记住这个吧?」

  「嗬,谁能记得那个去?」我不屑地掐灭了手中的香烟。

  「但是你小姨记得。前面我跟你说过,你父亲跟你娘、还有你小姨三人都是
青梅竹马。你父亲跟你妈妈是两情相悦,而你小姨对你那父亲,是从小就开始的
苦苦单恋;所以,当邢小佳在如今这个刁老太太面前提起你和你父亲的时候,她
多少都有些触景生情罢了,便将之前我父亲何劲峰第一次走访时,她自己所故意
遗漏的和编纂的故事,又重新讲了一遍。在她知道你妈妈跟你爷爷的私房之事以
后,你小姨就利用这件事,搭上了你那个『父亲』——你父亲是个废人,是个阉
人,可你小姨也并不嫌弃,在一个被窝里前前后后睡了一年。你父亲对你小姨说
的都是枕边话,确实是可信的。」

  「那他为什么要这么做?」我此刻的语气,激动得有点不受自己控制。

  「按照你『父亲』自己的逻辑,他是想给你妈妈创造让她跟刘国发在一起的
机会。」何秋岩严肃地说道。

  ——哪有这么荒唐的事情?

  可事实又是,我记得那年过年的时候,那天哥哥跑出去撒野不在家,爷爷去
了别家亲戚那里串门。我蹲在家门口玩沙子,大老远看见父亲朝着家门走过来之
后跑回家里,正看到母亲和那个男人头朝窗户、屁股朝门,在母亲的双腿间那个
粉嫩温热的洞穴里还有黏腻的白浊汁液在不断往外流着,而她身下的那个男人的
肉黄瓜已经像霜打过一样萎缩下来。在我进屋的时候,他们两个正在赤身裸体地
激烈拥吻着,连被子也没盖。

  「娘,爹回来了。」我绷着脸看着炕上的二人,用着孱弱的声音说道。

  平时儒雅又霸气的那个男人,立刻慌了。

  「那个……虎子,你先去外头拦住你爹,让他搁外头陪你玩一会儿;娘跟你
叔正『唠嗑』呢,一会儿就过去迎你去,昂!」

  我连忙跑出屋外,我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想配合母亲的命令,还是自己本来见
了这场景就想逃。母亲的这个应激措施也的确拙劣了一些,那男人的奔驰就在家
门口停着,换哪个男人能不多心呢。

  可这时候,父亲已经进了屋。他的动作倒也是真快,生怕我叫出声来,一把
就搂过了我的身子、捂住了我的嘴巴;他抬起头,直勾勾地看着房间里,一言不
发。

  我也顺着父亲的目光朝房间里看去,母亲光滑的身子直挺挺的,双腿跪在床
上,用她自己像菜市场上刚出锅的白花花发面馒头一样坚挺的胸部和果园里刚成
熟的香水梨一般饱满多汁的屁股,为这个肮脏又千疮百孔的家遮挡着刺眼的阳光。
我到现在仍然觉得,母亲的身材和肤质,要比那些写真女星好上不止千百倍。

  她身边的那个男人,温柔地看着她,用着自己那件一尘不染的纯白色Ck平角
内裤擦干净了母亲的双股,折成六折之后放进了自己的公文包里,然后从里面拿
出了二十万现金,放在枕头边;接着又帮着母亲穿上了那件破烂的宽沿胸衣和高
腰裤衩,对母亲说道:「你男人回来了,我怕是又得有段日子不能见你了。这个
你收着。」

  「我觉得我现在在你这,就他妈是个卖屄的。」母亲语气冰冷地说道。

  「你怎么能说脏话?」

  「我怎么不能?在街坊里道的嘴里,我已经是个婊子了。家里老的那个嘴上
没把门的,把他跟我干过的事情跟别的老头讲出溜了;你每次来的时候,这前后
院的老娘们儿装作不在意。其实全都盯着,而自从我过生日那天你带我去县城里
的那家大酒店享受、过你所谓的二人世界,在她们嘴里现在我已经是一个一共被
四五个男人肏过的破鞋了!呵呵,说得我自己都快信了。」

  「那你跟我在一起的时候,还在乎这些话么?」刘国发问道。

  「不在乎。」母亲半裸着,决绝地看着身旁的刘国发。

  「那就等有机会了,你去跟你男人坦白了吧。我觉得他的心思也不在你这,
否则为啥一年到尾才回来这么几天,还放任自己的老爹欺负你?到时候你搬进县
城里跟我过,我已经在县城买了一套房子;你要是不愿意在J县待着,咱就往西边
走,R县、E县、L县,那也都有我的地方,到时候把小龙和虎子也接走,跟着我去
过好日子;等他俩大一大,送到省城去,治治他俩的脸……」

  「过一阵子再说吧,我现在觉得有点乏。」母亲平静地说道。

  父亲听到这,也没说什么,依旧捂着我的嘴巴,轻手轻脚地打开家门,出去
了之后又关上,抱着我坐在家门口的水泥台上坐着,拿出了自己那包当年才三块
钱一包嗅起来还有一股烧石蜡味道的香烟,默默地抽了起来。

  「虎子,爹问你,你在这个家觉着过得苦么?」他对我问道。

  我那时候真的不懂什么叫「过得苦」,于是我只傻乎乎地对他说道:「爹,
我想吃馒头……」

  这个被我称作父亲的人看着我,叹了口气,摸着我的额头无奈地笑着。

  「俺哥老厉害了,爹!他搁菜市场那旮旯,不知道咋整的,吃过一次馒头夹
腐乳,他说那玩意老好吃了!爹,你知道啥是腐乳不?就是菜市场咸菜摊儿那边,
放竹竿色坛子里那一块一块的小红的……我觉得那玩意应该是跟糖豆一个味的,
可我哥说那玩意咸,还有白酒味……」我继续说道。

  差不多这个时候,母亲和刘国发也前后脚从家门里走了出来。

  「呀,成铭回来了?」刘国发看到父亲的时候,多少还是会觉得有些尴尬。

  「嗯,刚回来的,陪着儿子聊会天。」父亲僵笑着对刘国发说道。

  「我就是路过,然后过来坐坐,顺便来看看淑惠。」刘国发解释道。而站在
他身旁,紧贴着他肩膀的母亲却一言不发。若是在外人看来,当时的母亲和刘国
发,倒更像是夫妻俩。

  「嗯,知道了,呵呵,谢谢你啊。」父亲憨厚地笑了笑。

  自那天以后,刘国发除了起初还给我家里送来一些东西吃穿之外,就再也没
来过;爷爷倒还是会找父亲不在或者熟睡的机会,把母亲拽进仓库或者厕所里,
但更多时候,父亲都是装睡,而母亲对爷爷也并没有她跟刘国发在一起时候显得
那么妩媚或是缠绵;倒是母亲有的时候会在跟他吵架之后跑出去,常常三天两头
地不回家,到最后,却还是那辆黑色奔驰给送回来的。

  何秋岩看着我,对我解释道:「你小姨说的,你父亲早就知道你母亲和你爷
爷和刘国发的事情,可你父亲不敢反抗你爷爷,实际上H乡里,像你母亲和你爷爷
这样的事情屡见不鲜,男人不敢反抗上一代父权,便只好用同样的方式来蹂躏自
己的儿媳、去欺负下一代——你也算间接做了个好事:沈福财死了之后,H乡的弊
病也暴露了,于是乡村里的青年一代,和各个党派的大学生村官开始联合起来,
准备破除这种仍旧残余的封建民俗。艾师兄,你可算得上功德无量。」

  「哼,你用不着给我戴高帽。」

  「而你父亲在刘国发面前,却是实打实的抬不起头。他对你小姨说过,他觉
得你母亲曹淑惠应该跟刘国发在一起,而不是跟他;只是你父亲确实是钟意你母
亲的,他又舍不得放你母亲离开,因此只能他借着你母亲每次被你爷爷欺负之后
故意找茬就坡下驴,把你母亲气走,让你母亲去找刘国发,在他的世界里他会觉
得,是他用这种方式把你母亲从你爷爷的魔掌中解救出来,送到了一个可以让你
母亲觉得安全温暖的港湾。」

  「鬼逻辑……」我忍着眼泪,狠狠地骂了一句,我分不清我是在骂何秋岩,
还是在骂我的那个「父亲」。

  「只是有一个人不这么想,他就是你的爷爷,你本来的亲生父亲。」何秋岩
目光苍白,又对我有些可怜地看着我,「你父亲和你母亲每天的唇枪舌剑,你爷
爷都听在耳朵里、记在心里,他清楚你母亲想离开这个家,但他也不愿意放走你
母亲。并且,最要命的事情是,你父母每次的大吵大闹,全都被前后院的邻里街
坊听得一清二楚,他们再喜欢添油加醋一些,继而那些风言风语,几乎让你爷爷
在周围人面前下不来台。你爷爷把你母亲当成对自己家族祖辈的出气筒、自己中
晚年的性发泄工具,但同时,他也从心里鄙视你母亲的所作所为——把一个女人
逼良为娼、却仍旧轻贱她,我是你的话,我也会憎恨他。」

  哼,这话说得可真是假惺惺的!

  「紧接着,那件事就到来了。你母亲被杀了。老J县警署的案件报告上面说,
你母亲是被你父亲杀死的:那天晚上你父亲喝多了,回到家里向你母亲求欢,你
母亲不从,说了一堆骂你父亲的话,你父亲气急之下,拿了一把水果刀,直接捅
进了你母亲的胸膛里——这都是根据你父亲自己留下的口供记录的。」何秋岩看
着我,吸了口烟,「但那天晚上,看到了整个过程的你,应该知道,杀了你母亲
的真凶并不是你法律意义上的父亲,而是你的亲生父亲,你的爷爷。」

  这小子,可真是好样的,这件事都被他查出来了……

  那是我人生当中最黑暗的夜晚,即使跟后来的哥哥被夏雪平打死相比,我仍
然觉得那一夜最黑暗。

  那天一直到深夜我也没睡着,哥哥倒是早早地打了呼噜;母亲那天很少见地
没给我和哥哥讲故事、哼小曲,可我满脑子却都是母亲用她那不同于乡里其他女
人粗侉的柔美嗓音唱着的「月儿明,风儿静,树叶遮窗棂」,通常她也是让我和
哥哥搂着她的身子、摸着她的奶儿睡,等我俩睡着了她才去干别的,可那天她只
是自己躺在炕上专心地看着书,而且脸上还挂着幸福的微笑——好像是《英语会
话XXX句》,要么就是会计金融方面的教材,在那之前,我没在我家见到过一本书;
爷爷那天也很稀奇地一整天都没有对母亲伸出猥亵的双手,吃完了晚饭便躺在自
己的床上听着广播里那些杂七杂八的关于治腰补肾的专家谈话讲座,一只听到广
播电台下班。而父亲则被昔日一起在乡里胡混的朋友们叫去钓鱼喝酒,到了差不
多十二点半以后才回来。

  一身酒气的父亲到了家之后,醉醺醺地往炕上爬去。我见了父亲喝醉的样子
觉得甚是好玩,本想让他跟我一起玩捉迷藏,可他却没看到我,只是路过了我和
哥哥的小屋,直接往炕上的母亲扑了过去。

  「嘿嘿嘿……媳妇……」父亲靠在母亲的肩上,一边说着,一边把手往母亲
的衣服下面塞,「今儿,你爷们我跟人去吃大餐了……搁饭桌上,俺们一帮人琢
磨事来着——可都是正事啊!你爷们今后要赚大钱啦……」

  「总说要赚大钱,可你三年才往家里带回来五十万……请你在说大话之前,
先看看家里的日子现在都过成什么样了,好么?一个人说的话,得对得起自己的
这张脸。」

  「我这次真不是说大话……咱们几个想开一个建筑公司,专门给人盖房子做
工程的……你爷们我这回,可是个包工头啦,而且,嘻嘻……我就是不要脸……」
父亲说着话,已经把母亲贴身的背心掀了起来,借着床上微弱的灯光,躲在自己
房间门后的我,看到了母亲粉嫩而晶莹的乳头,我只觉得脸上滚烫。

  父亲握着母亲那只奶子,刚准备下嘴,却被母亲直接用书本敲了额头一下:
「你干嘛呢?烦不烦?没看我在这看书呢么?」

  也不知道是寸劲儿还是母亲真的用了好大的力道,父亲竟捂着额头在一旁蜷
缩了身子半天,在这中间母亲也并没去管他。缓了好一会儿,烂醉的父亲才说了
一句:「怎么凭什么那个开大奔的男人连上都能上你,我就想搂着你亲亲咂儿、
摸摸屁股都不行啊?」

  听了这话,刚把衣服翻下来整理好的母亲,脸上羞红,心也软了一些,放下
书本,上前揉了揉父亲的额头:「好了好了,我错了……你也别说这些没用的了,
你稍等我一会儿,我看完这一章就关灯躺下,脱了衣服陪你好么?别喊了,再把
孩子弄醒……」

  可父亲却依旧不依不饶,听着母亲劝他别喊,他反倒放亮了嗓门:「也是!
人家是谁啊?马上他妈的就是J县全县首富了!人能带你去『丽华』大酒店游泳、
泡桑拿澡、吃西餐!我他妈是谁啊?一个乡里的臭混子臭流氓!游手好闲,没正
经工作!背着一身债还他妈的是个搁炕头上半点用都没有的二倚子!」

  「马成铭!你说这话有劲吗?」母亲恼羞成怒,抓着父亲的脖领跪着直起了
身子,「要不是靠人家刘国发,县里警署那大官能给咱家逼成啥样,你该不会猜
不到吧?」

  「呵呵?那我他娘的还得谢谢他?他睡了我的婆子,我还得谢谢他?」

  「你就干净吗?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每周都忘淑云那跑是干啥去了……」

  「我干啥?我能干啥?淑云比你强!至少淑云不嫌弃我!至少淑云不会主动
把身子往大款身上靠!」

  「那是我愿意的?要不是因为你爹!……算了,我他妈也不想说这些事情……」

  「不想说啥不想?曹淑惠,你今儿就得把事儿跟我嘚啵清楚!」

  于是,父亲跟母亲你一言我一语,就这样吵将起来。再接下来的具体内容我
便也记不清了,只记得哥哥被他们二人吵醒,默默地站在我身后看着吵架中的父
母一言不发。我俩在那天之前见过他们二人吵架,但却没见过吵成那种激烈程度
的,把所有能摔的东西都摔了,于是我俩看得入神,以至于爷爷什么时候进去的,
我们俩都不知道。

  只记得在爷爷开口前,他们二人之间的封闭对话,是母亲做的结尾——因为
喝多了的父亲,正坐在炕沿下面哭:「我还就明告诉你了,我曹淑惠不欠你们老
马家什么玩意!我真是看错了,我他妈以为小时候你、你们这个破家挺好呢?在
这个破家,你以为我待的下去吗?我是又当仆人又当婊子!我为了养活你、为了
养活这个家、为了养活你们家老太爷,我把一个女人该付出的都付出了,不该付
出的也付出了!我在这个家受到伤害的时候你管过吗?今后也不用你管了!我跟
你离婚,马成铭,我跟你离婚!等我跟你离婚了我就去跟刘国发一起过!」

  「啪」的一声,爷爷把他那只枯槁的大手,招呼在了母亲脸颊上。

  「臭娘们儿,你给俺们家做儿媳妇的,吃着俺们家、用着俺们家的,到最后
还嫌嘘上俺们家了是吧!一天天本身没有一个、屁事一大堆!自个什么东西自个
不知道哇!就你帮这个家里带来的好,你自己是怎么赚来的你自己不清楚?不要
脸的臭娘们儿,还敢嘲我儿子!你一个娘们儿家家的,倒也有资格骑在爷们儿的
头上拉屎?」似乎从没在家里发过火的爷爷,第一次对妈妈这样怒吼。

  母亲虽被挨了一巴掌,倒也没示弱,直接抬手一巴掌打了回去:「B你个老东
西还有资格打我?我变成今天这样还不都是拜你所赐!我每天在你身前身后地伺
候着、受你的欺负受你的气,让你过着你的农村老太爷生活,还被你当成便宜小
老婆干来干去,你居然反过来教训我?是,我是脏!我为这个家赚来的每一分的
好都是我用自己身体从人家刘国发那儿骗来的,但还不都是你逼我去做的?可人
家刘国发就是对我好!比你们狗爷俩加一起都对我好!」

  「真他妈是笑话!H乡多少女人不都是这么过来的吗?也没有一个像你这样的
要求甚多!你真就像那些老娘们嘴里说的一样,是个下贱货、骚狐狸!放你到谁
家去也养不熟你!」

  「呵呵,骂吧!老东西!无所谓!」母亲吼完了之后,擦着眼泪,收拾着桌
子上的书本,又拿了自己那只用棉布绣成的小钱包,「正好,我之前还在合计啥
时候从家里搬走呢,今晚我就当做打招呼了,这个破家我不伺候了!我今晚就走!」

  「你敢走?你走一个试试!」

  「我不仅要走,我还要带着小龙跟虎子走!」

  「你敢!」也不知道什么时候,爷爷的手里,多了一把水果刀。

  「来啊!往这捅!」母亲直接把自己的领子一扯,露出了自己左边的奶子,
「你要是今天不捅死我,你们老马家的就不是长着带把儿的!」

  ——在这一刻我还觉得,爷爷只是想拿刀子吓唬吓唬母亲,或许母亲暂时把
东西放下爷爷也就收了手;同时我也觉得,母亲也没真以为爷爷会动刀子,或许
两人僵持一下就会各退一步,这一晚上也就过去了。

  所以母亲瞪了爷爷一会儿,便又把衣领整理好,拾掇着炕上小木桌上面的东
西。

  可是,随着母亲的一声惨叫,一摊鲜血从母亲的胸膛喷出,洒在了天蓬顶上、
洒在了有些发蓝的粉墙上、又洒在了地上……

  然后母亲倒下了,在她的左侧的脖子上,插着一把几小时前她用来为我和哥
哥削着刘国发送来的富士苹果的水果,睁着眼睛,瞳仁朝向的方向,正好落在我
和哥哥身上……

  「啊!杀人啦——杀人啦——」

  大叫着跑出去的那个,是哥哥。从那天起,哥哥的性格开始变得更加暴戾,
只是每一次在他见到血之后,哪怕是离开福利院后在吃饭时候,见到冒菜或者毛
血旺里的猪血、鸭血,他晚上也都会发噩梦;而我,看着倒在血泊中的母亲,彻
底傻了,我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我不敢走开但也不敢上前……

  父亲的酒也吓醒了。

  爷爷的手开始颤抖——不,从那一刻开始,他就不再是我爷爷了,他是一个
恶魔,一个奸淫了自己儿媳又把自己儿媳杀掉的恶魔!

  「说巧不巧,那天J县警署最后一任署长,也就是你父亲之前打残的那个人的
爸爸,正在H乡跟乡派出所的人喝酒打牌,在事发那个时间还没睡;你哥哥曹龙大
叫着『杀人』跑出去之后,就被四周的邻居弄到了自家院子躲着——那天晚上,
报你家这个案子的一共有七个电话。等到警察去了之后,见到了坐在你母亲尸体
身边的你父亲,和瘫坐在地上的那个马老先生之后,不由分说直接带走了你父亲——
J县的那个老署长,问也没问,甚至连后来的现场勘查都被他给拦下了,因为他巴
不得你父亲出点什么事,他想让你父亲死;与此同时你父亲竟也对自己杀了你母
亲的事情供认不讳,我想,那个男人在那个时候,已经是万念俱灰了。唯独马老
爷子,从自己儿子被带走开始,到凌晨的时候刘国发闻讯而来,找殡葬服务公司
给你母亲的尸身抬走,他至始至终就没说过一句话。直到半个月之后,他才想通,
他跑去J县警署自首,却被当时得值班警察当成他自己要为儿子顶罪;并且,就在
前后五分钟左右的功夫,你那个法律意义上的父亲,在看守所里乘人不备,上吊
自杀了。那段时间,你和你哥哥在你小姨家里住了半年,半年之后还是跑了出去,
满H乡地睡明渠、睡谷垛,直到遇到了仁德圣约瑟的汉娜修女。」

  心里的五味瓶就这样被眼前这小子打翻了,我咬着牙看着他,忍着气冷冷地
回了一句:「真是个好故事。」

  「呵呵,艾师兄这话说的,倒是有点让人感觉这不是在你身上发生事情一样。」
何秋岩对我讽刺道。

  「这个故事跟我后面做的什么事情有关系么?」

  「刘虹莺利用陈美瑭要挟我父亲,让他在你杀了那些警察前后的时间段内出
现在现场附近,以至于所有看了监控录像的人都以为是我父亲杀了那些警察——
但其实那些警察全都是你杀掉的,你是先还把监控录像设备给黑了——这跟你之
前刚来市局的时候,在老风纪处借着帮着夏雪平拿东西的引子,偷走了丁精武他
们的行动计划和卧底人员名单简直如出一辙。在监控录像里看,屋子里是空的,
而当时你却正在杀人、偷东西、干着其他龌龊的事情。」

  「哈哈,被你看出来了。老风纪处必须得毁掉,有他们在,我怕是早就暴露
了——你看看,你一个刚满二十岁的毛头小子拉着一帮杂牌军,这才几天,就把
我查了个底掉呢?何秋岩,我话放在这,今后在局里,恨你、恨风纪处的,将会
浩浩荡荡、大有来者!」

  「后面的日子我管不了,艾师兄,我何秋岩跟你只争朝夕。」他平静地说道,
「话又扯远了,说回你杀的那些警察——你杀了他们,是因为他们这些所有被你
杀死的人,都在改制成警局之前的老J县警署工作的、多多少少跟当初你父亲这个
案子有关;被你杀死的人还包括你母亲原先工作的食品厂的现任厂长,这是因为
你在探听你母亲过去的事情的时候、他对你母亲出言不逊,你一怒之下激情杀人。
像这样被你在你自己调查时候因为对你妈妈出言不逊的而被害的,前后加一起总
共十五人。同时,还有马老爷子——在同样的屋子里、同样的土炕前,你本想用
匕首以同样的方式杀了他,奈何你面对那样的一个老人你实在下不去手,最后只
能改用手机接线勒死他。」何秋岩深吸了一口气,愤怒地看着我,对我问道,
「怎么,事已至此,你还想抵赖么?」

  「哼,我可没有。一人做事一人当,我要是想抵赖我找你过来干什么?」我
故意气着何秋岩。

  「艾师兄啊,你的这张嘴可真不是嘴,简直是个万花筒!一人做事一人当……
你到现在了,还敢说这句话;你不敢当的有很多,不是你做的事情,你当了的也
有很多!」何秋岩对我咬牙切齿地说道,但很明显,他给自己嘴里留了半句话。

  「你是说我跟夏雪平之间的事情吧?你跟其他人一样,一直认为我跟夏雪平
发生了一夜情。」我微笑着注视着他。

  「而你明明是个同性恋!」他说着,又咽下去半截话,狠狠地往桌板上捶了
一拳,「你从在福利院里被那个比你大的女生欺负那天开始,你就距离女生越走
越远了,哪怕你见了形状异样的花瓣你都会发疯!而后你跟你哥哥在一起之后,
你跟他之间发生了不该发生的关系,从那以后你算是对自己出柜了;更何况,你
在那间叫做『星闪亮』的同性恋酒吧里还有个叫Yuki的相好——你这也好意思叫
『一人做事一人当』?」

  他居然敢拿我这件事开刀!行啊,那就互相伤害呗:「那你为什么对你妈妈
夏雪平的男女私事这么在意呢,何大处长?不只是我,当初段亦澄跟夏雪平在一
起的时候,我就觉得你不对劲……哦对了!我记得你亲口跟我说过,就在夏雪平
家楼下、她的那辆SUV旁边说的,你说什么就算是你跟夏雪平你俩之间母……」

  「你别打岔……继续说你的事情!」何秋岩说着,把手往自己的胯骨旁边裤
兜的位置上一捂,又连忙把手松开,尴尬地看着我。

  我忍不住掩口笑着。

  按我对这小子的了解,我说让他不告诉别人我在哪,那是不可能的;但是看
了刚刚我在警局内搞得两起遥控爆炸,他肯定也不敢去马上跟别人说什么,这小
子真是担心死夏雪平的安危了。于是,我想他一定是带了什么对讲设备、或者是
给手机开了定位功能——没关系,我不怕,我已经在这里安装了四台信号干扰设
备,这还是苏媚珍那个骚女人之前送给我的,这会儿正好可以用上。我估计现在
徐远和夏雪平在局里的网监处,正听着从何秋岩那口袋里的手机或什么东西录下
的对话,然后因为就是找不到我和这小子的定位而急得团团转,那画面只是想想
就令人开心。

  也正因此,何秋岩才会害怕我说破他对夏雪平的乱伦情愫——这要是让市局
里的人听见了,今后他和夏雪平在局里、甚至在整个F市,可都不用混了。所以他
要是觉景的,接下来也别聊我喜欢男人的事情,我便也不会提他上过自己妈妈的
事情。

  何秋岩憋了半天,也把身体靠在了椅背上,对我问道:「你当年是喜欢那个
叫小梅的女孩子吧?」

  「你怎么还问关于这方面的事情!」我没忍住,气得用巴掌拍了一下桌子——
到现在我已经有点心疼这张桌子了,遇到了我和何秋岩,怕是过不了这一夜就得
塌。

  「你别误会,曹虎。我对同性恋不歧视,事实上,在警专当初我就有一对最
要好的朋友,他们俩也是Gay,何况Lgbt人士,咱们局里的、整个警队的也不少。」
何秋岩顿了顿,说道,「我就想搞清楚一件事:你对叶莹到底是什么感情啊?」

  「现在的年轻人怎么这么喜欢八卦,这点事情你也想问?你问这个干什么?」
我真心觉得无聊,但又很警觉他是不是故意想给我下什么逻辑上的陷阱。

  「你误会了,艾师兄,我就单纯想知道你对叶莹那姑娘的感觉——呵呵,抱
歉了,我管她叫『叶莹』这个名字叫习惯了……说起来你们这个『桴鼓鸣』还真
是有趣:你有俩名字,她有俩名字,段亦澄有俩名字,我那个后妈陈月芳有俩名
字——哦,对了,她跟你做的整容手术还都是在普希金大街忽必烈汗大厦,找那
个『海力布』做的,为了排斥术后不良反应,你们俩身上注射的都是同一种药水,
里面所含有一种阿尔法胶质半乳糖,于是你们俩都同样的吃不来任何海鲜、肉类、
以及辛辣的东西还有酒精;你们这帮人里面唯独没有第二个名字的,就只有周正
续,我听叶莹说,好像除了段亦澄,你们所有剩下的人似乎还都有点不待见他;
在你们这一伙里,是不是必须得有俩名字,才能跟你们这帮人合得来?」

  我刚要说些什么,何秋岩又继续说着:「也不能这么说,你跟他合不来,还
在他杀了卢老二和那个叫江若晨的女学生之后,特地帮他清理了现场——你我第
一次见面那天,你是故意没接夏雪平的电话、又故意去晚的,我没猜错的话你徒
步走了几公里,又打了几辆的士,故意绕了好几圈;你安排他在时事传媒大厦对
面刺杀夏雪平的时候,你其实也从另一个门冲到了楼里,为的就是帮着周正续打
掩护——我和夏雪平当时以为楼上打下来的好几枪是周正续开的,其实根本就是
你开的,周正续刚露头,就被夏雪平打中了侧腹部了,并且他逃走的路线、从楼
上飞下去时候用的绳索也都是你安排的,这也是为什么我和夏雪平从楼里出来的
时候,你会突然闪现的原因,你都快成了Moba游戏里的英雄了——而且,现场的
干净程度这还真符合你有洁癖的气质,我记得那件弃用的办公室里的所有灰尘,
全被你打扫擦干净了!」

  何秋岩说的这番话,让我有些心虚,我本以为他现在来找我,好多事情依然
是不清不楚、不着边际的,过去的方言讲叫做「画魂儿」,没想到他竟然全都查
到了,而且能把所有事情联系起来。「好样的,何秋岩,那你还知道写什么,一
起说说吧,我听听你说的到底对不对?你若是说得对了,我就告诉你,我跟刘虹
莺之间到底是怎么回事。」

  「那我还是按时间顺序吧:起初,你去了趟仁德圣约瑟,去找过Motherhann
ah,看看她能不能帮你想办法,她拒绝了你,于是你就烧了整座福利院,等你烧
得性起了,又去烧了我家。然后,你决定自己策划复仇,你拿着用你哥曹龙的命
换来的那笔钱,找了全国闻名的四大杀手——夏雪平杀掉的那四大杀手全是你招
揽的,可你当初那些钱已经花了一半了,却发现四大杀手居然被夏雪平以一己之
力给团灭了。打那以后,你再也信不过所谓的『专业杀手』,你决定自己想辙:
你想了两套计划,你花钱整容,通过各种渠道为你搞了个接受过良好教育的假身
份——实际上在这段时间里,你也确实在补习各种知识,参加了好几期的高考补
习速成班,你也真是厉害,上了五个补习班之后就考上了警官学院。你决定混进
警局,最好是能混到夏雪平手下,然后你利用了与警局对立、或者正在被警局重
案一组调查的黑社会或者暴力团伙,想借他们的手杀了夏雪平。可以说夏雪平身
上的那些伤,没有一处不是被因为你设计而留下的。这只是你的计划之一,而你
的另一套计划就是『桴鼓鸣』网站,你把你哥的那笔钱,拿出了好大一部分砸到
了服务器的维护上——你也真够有意思的,桴鼓鸣的服务器所在地,居然在圣赫
勒拿岛上。」何秋岩喘了口气,看着我问道:「艾师兄,我说的都对吧。」

  「不错,都对。」我蔑视地笑了笑,对何秋岩说道:「那我现在告诉你,我
跟刘虹莺的关系——那就是没有关系。」

  「没有关系?」

  「没有。你刚刚已经澄清了,刘国发不是我的亲生父亲,那这么一来我可不
就跟刘虹莺没有关系了么?」我轻松地说道。

  「那么,刘虹莺小姐姐,还真是可怜的女孩。」何秋岩看着我,继续说道:
「艾师兄,你知道你今天为什么会暴露你自己的身份么?」

  「为什么?因为你何求岩大处长、F市最年轻的处级干部聪明伶俐、年轻有为
呗!」我故意用他自己的醉话臊他的面子。

  他的面色变得有点凝重,对我说道:「是因为你不相信感情。你缺乏感情到
令人发指。」

  「对!我是不相信感情!感情在我这,就是王八蛋!」我狠狠地骂着,又对
他问道:「只是这个,跟我身份暴露有什么关系呢?」

  何秋岩深吸了一口气,对我说道:「我前两天刚复查了一遍之前几个案子的
报告,发现了一个事情:刚才我只是说了你帮着周正续做事的事实,而实际上,
其他的案子你都参与了:段亦澄杀死封小明之前,是你把封小明约出来,然后趁
机让段亦澄绑走他的,过后用来捅死封小明的刀、以及其他可以让他留下所有可
以识别出他身份的证据;同样的事情你也帮着我后妈陈月芳做过,没让她在沈福
财家里留下任何痕迹,你帮着陈月芳擦了指纹、砸了沈福财的相机并且埋到了野
外;但唯独,在高澜夫妇死的现场,你却基本没做什么打扫,还留下了刘虹莺身
上的那段红绳。你知道这让我想起了什么吗?让我想起了审讯周正续。」

  「呵呵,那杯奶茶是我下的毒!我当时害怕周正续供出我来,而魏蜀吴,他
那时候已经发现了我好多身份破绽,而你的存在那时候对我来说甚是碍眼;我来
不及把那三杯奶茶全都下毒,所以只够毒死你们仨其中一个的,但是毒死一个是
一个,我也算赚了。」

  「啥叫不打自招啊,艾师兄。我说的不是这个事情,但你这也算自己承认了。
我说的是,周正续自杀之前,夏雪平跟徐远沈量才俩人对周正续的审讯,」何秋
岩看着我的眼神,竟有些不耐烦,他的眼睛仿佛在吐槽我的自以为是,「周正续
曾经表示自己想跟警方合作,于是徐远只让沈量才和夏雪平参与了,除了我以外,
局里其他人是完全不知道的,结果没想到局长大人搞得煞有介事,最后周正续却
只跟徐远、沈量才和夏雪平交待了刘虹莺的事情;我当时搞不明白为什么他自己
的事情不坦白,你这个X先生的事情不坦白,偏偏要去质控一个跟自己八竿子打不
着的一个妓女;再后来我去了香青苑,见到仲秋娅的时候,她居然也用把刘虹莺
出卖为条件,跟我提能不能让我保住她们茶楼,结果当天晚上香青苑就被血洗了,
根本没轮到我们风纪处动手;一直到我在医院里,跟我那后妈相互试探的时候,
她也在那刘虹莺说事——结合刚才我说的,在高澜的车里你完全没有给刘虹莺做
任何的证据清理,我一下子就明白了!明白了艾师兄你整个计划——你利用他们
所有人的仇恨,把他们之间的关系打乱,你让其中一个人杀了另一个人的仇家,
然后再让第三个人把这个人的仇家干掉,于是一张看似复杂却轻易可以破解的犯
罪网络被你布置下来了。但你清楚地知道,只要结开其中的两个扣——就像现实
中得这样,抓了周正续又毙了段亦澄之后——整张网就会展露在警方面前,于是,
你找了头替罪羊,一头心甘情愿为你去死的替罪羊,这个替罪羊就是刘虹莺。甚
至在圣赫勒拿岛的那家网络公司,服务器所有人一栏里,填写的都是『Hongying
liu』,而在K市西边那家教授网络设计的专科学院,注册的时候你是派刘虹莺去
的,平时参加同学之间的活动、组织校内晚会的时候也是她,可是平时上课却完
全是你在替她上,并且因为你那时候已经在警官学院学习了,所以你给她选的课
都是晚课或者暑期课——你一开始就想让刘虹莺去死,你想让她在被警察抓捕之
后顶替你成为X先生。所以,除了跟着段亦澄去人体器官工厂找心脏源的那个是你
本人以外,往报社和电台、电视台打电话刊登广告的,是她;把夏雪平的情况、
以及段亦菲小说草稿、加上你杀人计划透露给陈赖棍的,是她;给时事传媒大厦
送炸弹的还是她。在其他三人事发或者快要事发的时候,你给他们都启用了你早
就安排好的后路:周正续可以逃到釜山,段亦澄段亦菲可以去北海道,陈美瑭可
以去新加坡,可是刘虹莺确实一条后路都没有,她可以去的只有阴曹地府三途川——
艾师兄,你的这个计划还真是巧妙绝伦!」

  「这你都知道了,你还有什么需要问我的?何秋岩,你别欺人太甚!你是故
意用我自己做的这些事情来臊我的,是吧?」看着我面前的这个白白净净的小子,
我真他妈想咬死他!

  「你这么做是想报复刘国发,对吧?」

  「对!没错!」

  ——我真便宜了刘国发,让他早早地就被高澜给算计死:我也真便宜了老J县
警署的那对儿狗爷俩,一个早在八年以前就病死了,另一个死得更早,那个植物
人在我从J县的圣玛丽博爱福利院搬到仁德圣约瑟福利院的时候就得了肝炎去世了。
于是,就只剩下了刘国发的这个女儿,正好在我的计划里,我需要一个可以为我
做所有事情的傀儡,于是,我便让她去了香青苑,又让她上学,让她跟我同居,
我就是要让她对我死心塌地,然后再去死,让她在死了的时候,还在觉得,普天
之下只有我对她最好!她若是要恨,那就只能恨她自己是刘国发的女儿!

  「那你知道叶莹究竟是怎么死的么?」何秋岩对我问道,「她现在的死法,
可是完全脱离你最初的计划的,对吧?」

  「我确实不知道……」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此刻我竟觉得有些冷,我的牙齿
在打战。

  「她是为了你而死的!」

  什么意思?

  「那不正好么!」我双手合在一起拍了一巴掌,对何秋岩说道,「我的目的
达到了、她的使命也完成了!她的命就是用来为我献祭的,这不是很好么?」

  「你就一点都不心痛么?」

  「我不心痛!」

  何秋岩咬牙切齿地看着我,对我指控道:「曹虎,一个姑娘对你死心塌地、
为了你付出了这么大的牺牲,你却仍将她的性命视若草芥,你真不配做个人!她
是为了帮你除掉苏媚珍而死的!」

  于是接下来,何秋岩给我讲了个故事。

  ——在之前我黑进市局的网络系统、植入病毒,想对夏雪平造成心理攻势,
却没想到被苏媚珍给发现了,于是再之后,当我破解进警局内部一层比较保密的
数据库的时候,我被苏媚珍追踪了。自那以后苏媚珍那个肥硕的骚女人就像一个
阴影一样缠着我,只要得了空,她就会找我的茬。

  按照她的意思,似乎在她的身后有一个更庞大的地下组织,她说她想拉我入
伙,他们需要一个能力很强的技术支持;对于这样的认可,我表示荣幸,但入伙
的请求,我再三婉拒,因为自从哥哥死后,我就再也没相信过其他人。都说夏雪
平是冷血孤狼,我其实也不适合群居。

  可当我以为就这样可以跟苏媚珍大路朝天、各走一边的时候,她反倒对我的
纠缠更是变本加厉,甚至要求我帮她进行一些无聊的事情,比如,压着何秋岩不
让他去扫荡那家叫做「慈靖医疗」的淫窝,一方面似乎可以保住苏媚珍背后那股
势力的潜在资金来源,另一方面,夏雪平女儿的沦陷可以让夏雪平痛不欲生;再
比如,配合原溯和那个姓刘的权贵把夏雪平灌醉、下药,然后轮奸再录成录像……
我不明白,恨一个人的话直接杀了就得了,为什么要做这么多丑陋的事情?这跟
我那个可恶的爷爷当年逼迫我娘钻进刘国发的被窝有有什么区别?

  原溯那天给我准备的,全都是矿泉水和无酒精啤酒,看着我演绎的艰难地往
自己嘴里灌酒,夏雪平似乎有点心疼了,因此,一切按照苏媚珍的计划按部就班
地进行着。我看不下去,于是我借口自己闹肚子走开了——那天晚上,我竟然对
夏雪平产生了痛苦的感觉。好吧,无所谓了,如果那时候夏雪平就被他们轮流玷
污了,那就在她不省人事的时候我亲手给她一发子弹,这样一来我报了仇,也让
夏雪平在不知情的情况下死去,她也不会为了自己的名节尽失而痛苦,也算死的
体面。

  我却没想到,那个令我讨厌、我却说什么都得罪不起的黑帮老大张霁隆跟着
在野党党部的一帮人也在那个酒店,并且还及时地把何秋岩叫了过来。那天何秋
岩揍我那几下,其实打得我心里好舒服——夏雪平没被那帮人渣给强奸,我不知
道为什么,但我觉得我为了这件事竟然很高兴。

  可该杀还是要杀的。

  因此等着事先被那个高中老师下药的何秋岩和夏雪平这一对儿母子俩,过完
一夜春宵之后,我提着手枪走进了夏雪平的房间,我准备给她来个痛快,却不想
苏媚珍竟早早地在对面的屋顶上等着我——那么远,我甚至看不到那里用狙击枪
等着我是不是苏媚珍本人。

  「除非你能拿到夏涛存在海外的一千五百万美金,告诉我那些钱的下落,或
者哪怕是只交给我一半也好;否则,杀了夏雪平的事情,你这辈子都别想做成!」

  ——去他妈的!前一天晚上刚被他要挟着干了那么肮脏的事情,现在又被她
拖进一个什么一千五百万美金的深渊里……她是真把我当成她的马仔了吗?如果
拥有一千五百万美金,我倒是真心想自己拿钱把这个窟窿堵上。

  于是我恶心着自己,自导自演了一出我跟夏雪平之间的狗血戏码,然后希望
能通过这个,来完成她硬塞给我的任务;可正在我挠头的时候,苏媚珍居然被徐
远自己送进了医院,我相信这算得上是老天助我。

  而何秋岩现在告诉我,助我的不是老天,而是刘虹莺。

  何秋岩对我说着:「她也早就注意到了,你被苏媚珍苦苦要挟、紧紧相逼的
事情,所以,她背着你跟苏媚珍进行了联系。她应该是跟说,她可以代替你帮着
苏媚珍做事。而因为你和刘虹莺的同居关系,再加上她还利用自己跟陈美瑭的关
系,说服陈美瑭给苏媚珍做帮手,苏媚珍很轻易地就信服了,所以在这段日子里,
苏媚珍几乎再没找过你麻烦——这是她计划的第一层目的。所以在那段时间,她
配合着苏媚珍绑架我妹妹,你是完全不知情的,因此,在重案一组看到苏媚珍传
来的录像那天,你才会表现得也是十分惊讶,你当时就看出来,在画面上被绑架
的那个『何美茵』其实是她。」然后,表面上看起来,包括苏媚珍自己也以为,
你和刘虹莺正在全力寻找着我外公那无中生有的一千五百万美金,但实际上,她
是在给苏媚珍下一个更大的圈套:她顶着被经侦处和警察系统之外的机构调查的
危险,引诱了一堆贪官污吏、土豪权贵,往自己新申请的银行账户里进行汇款,
并且她也利用了你教给她的黑进账户所在银行数据库的手段,不停地盗取那些人
账户里的所有资金,直到把自己的账户吸得饱饱的,吸到可以达到足够一千五百
万美金的钱——实际上,她也很快被司法调查局的人盯上了,要不是司法调查局
和沈副局长那边想用她作为诱饵、钓更多的鱼,她早就被司法调查局给抓了,而
这也是她早就准备好的一步:如果有任何的机关单位来抓捕她,她就把所有的锅
都忘苏媚珍身上扣,然后,我想她会选择在审讯室里、看守所里或者其他关押她
的地方自杀——实际上,刘虹莺一开始就是清楚自己是为了当替罪羊而存在的。

  「但是没想到香青苑被人血洗了。她慌了,她看到了参与血洗香青苑的人里
面,带头的人就是这个一直骚扰你纠缠你的苏媚珍,她不知道香青苑的人究竟得
罪了谁,她也不知道苏媚珍背后的势力到底是什么,她只知道,他们是恐怖分子,
是比你这个城市幽灵更可怕的东西,如果这帮人反过来对付你的话,即使神出鬼
没如你『桴鼓鸣』,也对付不了他们,所以她把她后续的计划加工得更加极端:
于是,她主动来联系我,说是要帮我挖出X先生,一切的什么背叛X先生的理由也
好、提的交换条件也好,听起来都像真事似的;然后她很刻意地,把你的形象特
征全部都改成了我父亲,让我一度以为我的父亲真的就是X先生,她意图让我跟我
父亲之间自相残杀,并且最后她也的的确确跑出来准备对我补刀——这是她计划
的第二层目的。当然,虽然那天她跟我交谈里指向的目标是假的,但是她跟我叙
述的那些关于她与X先生之间的事情,十有六七倒是真的。并且,最真实的一件事
情是,她爱你,艾师兄,她爱你爱得死心塌地。」

  「这我知道……这……这就是我的目的!」我似乎有点控制不住我自己,我
说起话来竟有些上气不接下气。

  何秋岩没接我的话,只是继续说道:「于是夏雪平死了,自然不会按时出现
在苏媚珍向她指定的环球广场,因此我妹妹也会被苏媚珍杀掉,也算帮你绝了后;
陈美瑭藏在警局里,虽说最安全的地方就是最危险的地方,但是她想逃走可没那
么容易;况且她对美茵也产生了感情,所以若是苏媚珍对美茵有什么伤害,她也
会跟苏媚珍拼命,于是陈美瑭也死了——这样一来,除了苏媚珍,在这个世上所
有知道你是X先生的人就都被抹除了。而在她策划的时候,她就已经意识到,即便
一切都按照她第二层目的进行且实现了,我和我父亲都成功地被她算计、两败俱
伤甚至同归于尽,夏雪平也被何劲峰因刘虹莺所逼迫开枪打死,再后来跟进调查
这件事的警察们搞不好并不会吃这一套、也不能那么轻易地就相信何劲峰是X先生,
因为冷静下来想想,想杀夏雪平的竟然是她的前夫,这确实太生硬了;警察们肯
定会按部就班地调查那天在那家龙庭宾馆里,她所用过的电脑,然后再检查一下
Oraclesql的Log记录,就会查到她给苏媚珍汇款的事情;并且,再结合苏媚珍莫
名其妙想置夏雪平于死地,这样的话,苏媚珍就顺理成章地成为了X先生,她以为
周围一个个自己想除掉的人都被除掉了,实际上她在渐渐地把自己逼近死角——
让苏媚珍代替你去死,要比让刘虹莺自己代替你去死拥有更好的效果、更具有说
服力。艾师兄,在你原本的计划里,其他人其实都不用死,只死一个刘虹莺就够
了;而在刘虹莺为你做的加强版补丁修复计划里,除了你不用死以外,其他人都
得死,包括她自己。所以,她早就写好了遗书,放在了自己的胸罩里。警局里所
有人都以为我中了刘虹莺的美人计,跟她发生了什么,所以那句话她是写给我的;
其实那句话,她是写给你的。」

  「我不难受!我不心疼!我……她死不死……她死不死对我无所谓!」

  我很想装作麻木不仁,可我装不下去了……我真的装不下去了……

  在那天看到莺儿的尸体之后,我就觉得自己的魂从此没了;我本应该觉得这
是一种理所当然的事情,可我从未对一个女生如此心痛过。

  的确,最开始我只是简单地想要利用她,她对我来说,是破坏我家庭和睦幸
福的仇人的女儿;我千方百计把她从她上一个色情会所中找到,我很想看看那个
当初趾高气昂用一摞又一摞新政府币破坏我的家庭的那个人的女儿,在如今是多
么的下贱,可当我真正第一次见到她时,看着她被那些恩客和会所负责人,像欺
负着一直牲畜一样所凌虐的样子,我的心里,竟有滴血的感觉。

  我按照计划把她买了下来,带回我的住处,让她洗了个澡、换上我给她买的
衣服,又让她躺在我给她准备的那张床上、枕着新枕头、睡着新被罩新床单——
我深刻地记着我第一次给她买的那件短袖衫窄了,而她的胸罩却似乎大了好几个
罩杯;没办法,那是我硬着头皮红着脸在内衣专柜随手挑的,结果我却没想到她
竟激动地哭了。她告诉我,那时候她已经将近三年都是睡在冰冷的、可以嗅到金
属的苦味地砖上,并且还没有衣服穿。

  某一次,她偏偏要我帮她搓背;在我给莺儿洗干净身子后,我觉得她特别的
美。她看着双目直勾勾的我,像对付她之前店里其他男人的那样,打开了她的双
腿……

  我知道我心里有毛病,但我每次总是记不住到底发生了什么,当她打开了大
腿之后,在她那外部发黑里面却粉嫩依旧的阴穴里,我看到的是一片血红色:血
红色的乳房、血红色的屁股、血红色的阴道、血红色的月经黏液、血红色的血液、
血红色的钞票和手枪还有子弹、血红色的刀子、血红色的手、血红色的狂笑着的
或者痛苦的脸……一股脑地冲我的双眼涌过来,它们想吃了我的灵魂、占据我的
躯体!

  「哥你怎么了?别怕、别怕……我在这呢!乖!我在这呢……别怕、别怕……」

  莺儿用着自己温热而湿漉漉的身体,搂着意识混乱、身体不受自己支配而手
舞足蹈中的我——我似乎还用拳头打中了她的眼眶,即便如此,她也没放开我;
她跟我脸贴着脸,还不停地亲吻我的额头、我的眼睛、我的脸颊、我的嘴巴……

  我疯狂地哭着流着泪,她也跟着流着泪,然后我俩的眼泪汇聚在一块,黏住
了她的头发,让我的面部肌肤和她的肌肤紧紧贴在一起……

  然后,我第一次,在她身边勃起了。

  于是我兽性大发,把自己的那件东西塞进了她的那个能让我发疯的温暖洞穴
里,我粗暴地抽插着莺儿瘦弱的身体,每一次抽插都加重一点力量,而每一次抽
插,我都很难以把持地在她的身体里泄出一次……我第一次知道原来女孩子也会
像男人被触及到前列腺的时候泄阳一样泄出阴道汁液,我也是第一次知道,原来
跟女孩子做爱竟然是这样的让人快活。

  那天晚上我在她身上发泄了十几次,平均每次插入后十几秒就射精,时间加
一起远不够跟我哥一次来得持久;结果,我倒是一下在床上躺了两天。那两天完
全是她在照顾我,为了面子,我跟她说我发烧了起不来,她什么都没说,只是笑
笑,给我端水、买饭、剪指甲、擦身子。那是我从小到大,有人对我好到细致入
微,而我那时候,却固执地将她对我的好,当成是一个婊子对恩客的理所当然,
我告诉自己她之前被人强制训练的就是去服侍男人的,我不能太迷恋。

  结果我一下子,就对她的这种体贴上了瘾。尔后我才知道,其他的妓女再被
人包养后,普遍都是去享受饭来张口、衣来伸手的姑奶奶的生活的,哪怕是做性
奴的,除了被凌虐的时候,也是被所谓的「主人」像照顾宠物一样照顾的——所
以也不知道到底谁才是「主子」;只有我,是给我自己找了连屎尿都给端得了的
丫鬟。

  我觉得我应该是喜欢男人的,在我用自己的直肠和肛门为哥哥充当性玩具将
近四年时间之后;而在之后很久,我遇到了那个暴露狂夏雪平,可当我每每见到
她的裸体的时候,我除了觉得恶心、以及琢磨着在她身体那个部位把子弹打进去
会让她更痛苦、流的血更多之外,我对她却也完全硬不起来;只有当我跟莺儿在
一起的时候,我的下体才会有那样强烈的反应,在遇到她之前,我一度以为自己
已经是个废人了,就像我那个所谓的「父亲」一样。

  渐渐地,我抽插她的时候,时间越来越长,一分钟变成五分钟,再变成十分
钟、十五分钟、半个小时、一个小时……我吸吮她的舌头的时候,力度也越来越
粗暴、我渴望她的亲吻……我也开始渐渐嫉妒别的男人,在她被其他那些金主或
者香青苑里那些鸨母们叫走的时候,我会愤怒和失落一整天,我后来才明白,这
是一种叫做「吃醋」的感觉,而「吃醋」的感觉会像酿醋一样,时间越长,心里
越酸。

  ——所以,何秋岩说错了一件事,很可能所有的警察都不会发现,其实高澜
夫妇,是我杀的。他们夫妇二人把莺儿当成禁脔,让我有一种自己的东西被人抢
夺的愤恨,就算莺儿是个玩具而已,但也只能是我的玩具;而他们对于莺儿变态
的调教,让我替莺儿觉得屈辱。莺儿其实胆子很小,让她去送个炸弹这种事倒无
所谓了,但她却连一直麻雀都不敢打,所以我教她开枪的时候,只能靠丢苹果这
种方法;而当我一刀一刀捅进高澜身体里之后,莺儿哭了——并不是被吓得,而
是因为她觉得,在高澜身边那种人不像人的日子,她过够了。

  为了洗掉高澜夫妇的血,我跟莺儿泡在浴缸里坐了很久。在浴缸里,莺儿问
了我一个问题:「哥,咱能不报仇了么?」

  莺儿说,她在遇到我之前,不知道什么叫廉耻,不知道什么叫爱;她在遇到
我之后,第一次觉得踏实。

  我没说话。

  ——爱、踏实、廉耻,这些东西对我而言是奢望,更是能造成我堕落和慢性
自杀的毒药。

  「哥,咱走吧,离开这个城市、离开这个国家,咱们去釜山,找个唐人街的
店铺开个麻将馆或者拉面店;或者去北海道,种地或者大鱼;再不就去新加坡玩
上几天,然后你去给人运货、开车、当保安,我去端盘子、或者做咖啡做饮料,
咱俩就这样默默无闻、踏踏实实过好一辈子。行吗?」

  我还是没说话,但我扇了她一耳光。

  莺儿哭了。

  我站起身,光着屁股拿着自己的浴巾进了自己房间,狠狠地把房门砸上。

  ——当有一天,一个你已经离不开的人告诉你,让你放下毕生为之奋斗的一
切,去过一个的确安稳,但是平淡的日子,你应该怎么做?

  我从未想过这个问题,其实我都没想过,我会遇到这么一个人。

  自打那天之后,莺儿就在没跟我提过这件事。

  只是有一天,在国庆那段时间,又正好是我被何秋岩打歪了我这只假体鼻子
的那段时间,莺儿突然跟我说,她想跟一起在F市逛一整天。之前一直为了我的计
划,我从来没跟她一起出双入对过,连她在钱包里私藏的某张我跟她在一起时候
的自拍,被我发现了之后,我都逼着她把我的那半部分裁掉。转念一想,她从未
跟我提过什么过分的要求,对我的话听之任之,她表现得也不错,我答应了。于
是在10月6号那天出来逛街的人,会看到一个戴着黑色棒球帽和黑色口罩的高个子
男人,身边跟着一个把自己打扮得特别妩媚性感的小女生走街串巷,去逛大帅府、
去看大汗陵、去溜进Y省大学的礼堂看文艺汇演、去买衣服、去看电影、去坐上游
览观光公交线路看街景。

  「哥,要是有一天,你突然发现我不在你身边了,就像从没出现在你的生活
里面一样,你会伤心不?」那天夜里,当我在被窝里搂着她温热的肉体的时候,
她对我这样问道。

  我当时以为,她只是学着电视剧里、还有她之前在夜店里看到的、遇到的、
认识的一大堆乱七八糟的女生撒娇罢了。

  可是,在我于夏雪平家里留宿一夜之后,她就再也没回来过。我大致知道她
在陈美瑭那里,但是具体怎么了,陈美瑭说莺儿不想让我知道,我便也没问;我
后来才知道,那天晚上,香青苑被血洗了。莺儿拜托我的最后一件事,是送一个
三四十来岁的女人离开,我送了那个女人去了釜山。再之后,陈美瑭进了医院,
莺儿也就此跟我断了联系。

  何秋岩说的没错,当后来我从苏媚珍传来的可视通讯里看到了装扮成何美茵
的莺儿的时候,我整个人是傻的——为什么她会不跟我商量就去招惹苏媚珍还帮
她做事?我困惑,我隐约觉得有些不安,但我却也不敢去问苏媚珍。

  我只能等着,等着她自己给我一个交代。

  然后,我等来了,在破旧的自然研究所楼后,在她那件我没见过的内衣罩杯
里:谢谢你,你来过,陪过;我感动过、沉迷过、我爱过;从明天起,我们都要
重新开始……

  重新开始。

  我一下子全明白了……

  她是想自己帮我跟我的心结做个了断,夏雪平也好、何秋岩也好、苏媚珍也
好,成功也好、失败也好,她把该做的都替我做完;然后让我自己放下一切,告
别过去,告别恩仇,重新开始;只是,莺儿,没了你,又叫我如何重新开始?真
是个不听话的傻丫头……

  蝴蝶飞去,心已不再;他日春燕归来,身何在。

  「艾师兄,你哭了。」

  何秋岩嗑着自己口腔壁上的薄膜,大睁着眼睛注视着我。

  我抽了下鼻子,摸着眼泪,调节这自己的呼吸,可泪水扔止不住地往下流。

  「你是在嘲笑我么?」我咬着牙抽啜着问道。

  「肏,随你怎么想……」何秋岩不屑地转过头,看着窗外说道,「我他妈头
一次见你哭。刘虹莺小姐姐泉下有知,应该觉得欣慰了。」

  不知道何时起,窗外下起了雨,沙沙的雨滴洗刷着蒙上一层尘土的玻璃,让
带着寒意的空气一层接着一层侵袭进这件阅览室里。或许这会是最后一场秋雨,
再过不了多长时间,F市就该下雪了。

  莺儿很喜欢雪,哥哥也很喜欢,我没记错的话,母亲也很喜欢。

  Motherhannah很早以前讲过,人活着,正因为有那些爱他的人存在,人生才
会有意义;而现在他们都走了,我一个人看雪,还有什么意思。

  「我刚刚发现,艾师兄,你是个认不清自己的人。」何秋岩转过头,对我说
道。

  「我认不清自己什么?」

  「很多,比如你对感情这种东西的迷惘,比如你对刘虹莺的感觉,」他顿了
顿,又说道,「再加上我刚刚顿悟的一件事:比如你对夏雪平的感情。」

  「哼,真他妈是讲笑话!你自己刚刚说的,你是被我骗了的,居然又说我对
夏雪平有感情……」

  「我说的不是男女爱情,曹虎先生,」何秋岩把身子往前探了探,注视着我
的眼睛,「刚刚我在想,你在夏雪平身边蛰伏了七年,这七年里你机关算尽、用
了一路十三招,各种找人在夏雪平身后开冷枪、放冷箭,难道你就没想过自己动
手么?夏雪平过去是个酒鬼,你要杀她虽不是易如反掌,但也不是没有可能的事
情,你难道连试都没试过?况且,我还在想,夏雪平不是一个会去轻易相信别人
的人,她怎么就能把你当做自己最忠实的下属,甚至连接送上下班这件事都交给
你,还常年让你掌握她的车钥匙和公寓门锁密码呢?就在你掉眼泪的一瞬间,我
想通了:因为其实本质上,夏雪平并不是你的敌人。何况,夏雪平也爱喝方便面
汤。」

  「何秋岩,你真能放屁!夏雪平杀了我的哥哥,她不是我的敌人谁是我的敌
人?就因为她喜欢喝我小时候一直在喝的那种难喝的东西,她他妈的就不是我的
敌人啦?」我愤怒地对何秋岩问道。

  「虚荣和欲望,你法律意义上的爷爷马老爷子的虚荣和他对你母亲畸形变态
的欲望;嫉妒和诽谤,你H乡老家前后院街坊邻居对你母亲美貌的嫉妒和诽谤;贪
婪和愤怒,老J县警署署长、坑你和你哥哥的那个黑帮老大,他们的贪婪和愤怒;
以及其他一切的罪恶,诸如肆意玩弄女孩的纨绔子弟卢紘、因为不喜欢被管束就
把自己老师变成校领导性奴的江若晨、为了赚钱吸血把自己同乡的所有女性贩卖
到色情会所的沈福财全家、贩卖毒品折磨女性的封小明、还有贪污行贿杀人越货
的高澜夫妇。或者说,这个社会、这人世间的一些丑陋的东西,才是你的敌人。」

  「嗬,你知道你现在这套辞令,特别像那帮政客在电视上的夸夸其谈么?别
跟我整这些虚伪的……」

  何秋岩打断了我说道:「我不是在跟你唱主旋律,事实就是如此。你之所以
认为你还是个虔诚的教徒,是因为你确实经受过这一切原罪的折磨,你不喜欢这
些。夏雪平也不喜欢这些,所以她面对那些不法分子的时候,才会屡屡开枪,而
并不是为了因为我外公被人无故杀害之后的泄愤!你也发现了这件事不是么?在
你跟着夏雪平身边查案的时候,在你跟着她出生入死、看着她一次又一次把无辜
的人质从匪徒手中救下来的时候,你也逐渐被她身上的正义感和责任感所感染了,
不是么?她应该是你的伙伴、是你对付那些你憎恶的这个社会上的肮脏的战友,
难道不是么?所以你才会配合夏雪平的工作,甚至自己独自破了好些重案要案,
在这个过程中你慢慢发现,其实你一直执着于为其报仇的哥哥,也不是什么罪过
都没有,曹龙不是无辜的,不是么?在你一次又一次在犯罪现场留下那张字条的
时候,你也在不停地拷问着自己——谁才是不公平的那一个,不是么?你也应该
想过,如果早点遇到夏雪平、如果这世界多几个夏雪平,你是不是就不会经历你
现在的痛苦,不是么?」

  何秋岩一个又一个的问题,让我确实如坐针毡。从我建立「桴鼓鸣」这个网
站开始,我只是在调动其他人的猎奇和反叛心理,但我后来慢慢地发现我开始失
去了我自认为很伟大的名义,所以,就连那个唯利是图的陈赖棍,居然都成了我
的伙伴。

  事情本来不应该是这个样子的。可是,何秋岩说的是对的,夏雪平做的那些
也都是对的。

  「哥,好像那帮条子们准备围捕豪哥他们……他们就要完蛋了,咱们还是等
警察行动之后,去警局申诉,让警察帮着把该属于咱们的钱拿回来吧?我听说现
在有法规和政策……」

  「什么狗屁法规和政策?你他妈懂个屁!那帮警察都是眼睛长脑门儿上的主
儿,就咱俩这样的人家能帮咱们吗?再说了,那儿有那么多钱,咱正好趁着他们
那帮王八犊子对付条子的时候大捞上一笔,强他娘的就完事了!那些黄金换成钞
票,够咱俩加一起八辈子花的!这正是咱哥俩的机会!你他妈干不干?你要是怂
了我就自己去!」

  「那我跟你去……」

  ——其实从这一刻,一切就都错了。

  「之前在龙庭宾馆,我对刘虹莺问过一个问题:我说你和她有没有想过,在
杀了夏雪平之后要怎么做?当时刘虹莺没能给我一个答案,她被我驳得哑口无言。
艾师兄,我现在还要跟你再问一遍:你想过杀了夏雪平之后,你要怎么收场吗?」
何秋岩对我问道。

  我确实没想过。复仇的人向来都只会把目光放在眼下,却似乎鲜有人去考虑
将来。

  很早之前,在哥哥刚刚被击毙的时候我,在夏雪平家门口放那么一把火,真
的让我痛快。可仅仅过了几秒钟之后,我却并不开心,并不是因为我看到那个时
候的小崽子何秋岩,背着他的那个小妹妹从火场里近乎毫发无损地跑出来,但我
也不知道我到底是为什么不开心……我当时只是以为,或许自己的报仇还并不到
位,或者,我本不应该拿夏雪平的子女开刀,孩子本来是无辜的。

  我觉得没意思。

  于是,后来夏雪平离婚了,我又从暗网上招徕了所谓的四大杀手,可没想到,
当我把佣金打过去之后那一秒,我就开始觉得心里不舒服了,我同样说不清楚为
什么,直至他们一个又一个地被夏雪平反杀,我才把这种不快,归结为那帮徒有
虚名的废柴们的不中用;然后我开始策划自己的复仇计划,可每一次当夏雪平更
接近死亡一步的时候,我反而都会开始为她觉得担心,而每一次她从死亡的威胁
中逃离,我又开始对她觉得侥幸;在医院里看着面色苍白的她,我会为她觉得心
酸;在她家举起手枪,用枪口对着她的额头那一刻,其实若不是苏媚珍打来电话,
我也不见得能真正下定决心对她开枪,因为我不知从何时起,开始真的习惯把自
己当成她的手下而不是仇敌。我其实从未把自己当成一个警察,但我已经习惯于
像一个警察一样去工作、去生活、去思考问题、甚至是去破案——在我自己独立
破了第一个案子,被受害人家属跪着道谢的时候,我竟然觉得有些幸福;我开始
习惯于重案一组那些人的扯皮和龌龊的谈话,以及他们投入工作时候的认真状态;
我习惯于每天开着那辆黑色日产奇骏,接那个女人一起去上班,然后下了班后载
着她和苏媚珍、或者那个经常喜欢讨论奇怪话题笑点很怪的丘康健、或者那个看
谁都不顺眼的沈量才,听着他们几个人一起开玩笑或是吵架斗嘴,然后在那间叫
做「敦盛」的小酒馆喝上两杯,接着再带着醉醺醺的、一喝多就念叨「小混蛋、
小混蛋」或者「美茵、美茵」的酒蒙子恶女夏雪平回到家,看着她毫不遮拦地把
自己身上除了大衣之外的衣服脱个精光,之后随便把那些衣服踢到一边,光着屁
股、抱着手枪钻进被窝……

  是他们每个人让这个戴着面具的我感觉我不是孤独的,所以我很害怕,在我
一开枪之后,这些都会消失。

  「我输了,何秋岩。」我不甘心地承认道,「我不是输给你,我也不是输给
夏雪平,我是输给了我自己。」

  「能认输就好。你是个体面人,艾师兄,能认输的话,这样在你我之间,多
少也算体面点。」

  就在这个当口,窗外响起了越来越清晰的警笛声——他们来的不早不晚,跟
我预想的时间正好。

  这时,何秋岩也从自己的腰间掏出了一副手铐,丢到了我的面前:「艾师兄,
我想这是我最后一次管你叫『艾师兄』,咱俩谁也别为难谁,你自己戴上吧。」

  我看着面前的手铐,又抬起头看着何秋岩,深吸了一口气:「这么长时间你
一直在发问,那我能不能也问你一个问题?」

  「你说。」何秋岩双眼直勾勾地看着我。

  我迎着他的目光,立刻从我身前的桌膛里掏出我的那把手枪,凭着手感对他
放着手枪的地方开了一枪,直接把他那把「大威力」打飞,我又连忙把枪口对准
了他的脑门,对他问道:「一个握不住自己手枪的警察,是如何这么有自信觉得
自己已经把我控制住了呢?」

  何秋岩气馁地咬着牙怒视着我,一言不发。如果再给他一次机会,他绝对不
会用自己刚才摸枪的那只手去摸自己的手铐,而不至于在他那么帅气地把手铐丢
给我之后把手的位置都没放对,或者,他选择自己举着手枪走到我身后把我拷上,
而不是让我把自己给自己拷上,或者他应该好好检查一下,看看我的桌膛里除了
那只玻璃烟灰缸以外,还有没有别的东西。

  这小子现在还嫩了太多,但我相信他以后一定会是个好警察。我这样做,算
是为他将来上的最后一课,他应该一辈子都感谢我。

  听着楼下刺耳的警笛,看着双目中喷着不甘心的怒火的何秋岩,我对他得意
一笑。

  我计划中的最后一步,终于开始了。

  ——并且,是时候,跟这个世界说再见了。

  Chapter 5 ending,poppies in the rainto be continued……

[ 本帖最后由 龙葵 于 2022-7-28 00:32(GMT+8) 编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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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06.10)

  在这个互联网和多媒体交织成一张巨大的无形的网、又每时每刻都在影响着
每个人生活的时代,很多事情对于我们而言应该不成问题;

  可哪知道,明明不是旅游城市的G市,在这个也明明不应该是旅游季的时候,
一个干净的、条件和地点差不多的宾馆双人间,竟然如此难寻;哪怕连最一般的
快捷酒店或者钟点房也几乎处于满员的状态,剩下的那些屈指可数的空房,所属
旅馆的位置却不是处在工厂、货仓,就是靠近火车站附近——别说因为之前F市火
车站附近的情况让我对全国的靠火车站的宾馆都不抱什么希望,就算是没有那些
暗娼或者童妓,谁在靠着铁道的地方,听着列车轰鸣而眠也是一种很痛苦的事情。

  我抓着头发,坐在路边的长椅上,焦急又苦恼地搜着同城类App的每一个页面,
夏雪平则靠着椅背看着街边的人来车往,猛眨着水汪汪的眼睛,千忍万忍,终于
忍不住打了个长长的哈欠,看得出来经过一天的折腾夏雪平肯定也是又疲又饿。

  其实我是很想建议夏雪平跟我先去找个地方吃点东西、然后再说,但是夏雪
平却多少有些洁癖加上夏家平素的迷信、或者说是家规,那就是如果是出差旅行,
到了一个地方以后,一定是要先去洗澡再吃饭——也不知道外公当初为什么会想
出这么一个规矩来,但就是这个规矩,据我所知不只是夏雪平和舅舅,甚至于外
公的亲传关门弟子徐远,和自诩是外公门生的沈量才,每次去外地也都是这么做
的。

  何况这个时间又赶上G市本地工薪族们的下班时间,满街可以进食的地方,从
烤串摊子到7-11,从各种苍蝇馆子、小吃面馆到Kfc和金拱门,从星巴唧到各种正
餐餐厅,全都排出了长龙。我和夏雪平都相互害怕对方饿伤了胃,但却又不敢吃
得太饱,于是我俩走了好远找到了一部卖冰糖葫芦的倒骑驴推车,卖了两串红薯
块和四串山药豆的糖葫芦充饥。

  「再稍等一下啊……」我歉疚地对夏雪平说道,「夏雪平,很快就好!」

  「没事,不急,我就是打个哈欠而已,正常生理反应,我并不是累。」夏雪
平故作轻松地看着我微笑道。

  她这么说明显是在宽慰我的心,我便更加无法淡定,我抓耳挠腮地抢着点击
订旅馆的页面,但仍旧满屏的「已订满」,于是我气馁地用拳头连捶着长椅的木
梁并且叹着气:「唉……」

  「别这样,没办法就是没办法么。既然好些地方都预定出去了,那么就算你
把这长椅砸塌,也不可能给你凭空出现一间屋子让我俩歇脚吧?」夏雪平故意逗
着我笑说道。

  「我就是太有挫败感了!」我无法接受地对夏雪平说道。我看着身前的车水
马龙,转过头看着她,试探地对她问道:「要不然,我联系一下张霁隆在G市的朋
友?要是幸运的话,咱们俩还能蹭个高档公寓、豪华酒店或者别墅什么的住住。」

  夏雪平听罢,脸色有些未变,她对我说道:「小混蛋,我知道那个张霁隆不
是寻常的那种黑道份子,他可能在你眼里除了是个黑社会老大,还是个仗义疏财
的商人,但对我而言黑道就是黑道。我不会跟他这种人接触太多,我自然也不会
接受他或者他所认识的人的恩惠。你要是稀罕那些什么公寓、酒店、别墅,那你
去好了。」

  「那你呢?」

  「我就在这坐着,哪都不去。你要是回来找我,我就在这,你也不用担心。」

  夏雪平的语气里听不出来任何愤怒的意思,可她却板着脸,缓缓扭过头然后
目视前方,她若是这个样子,必然不仅是生气了,还肯定有点伤心。

  「哎哟,我就是说说而已,你别这样喽!女王大人,小平平!你不喜欢我就
不找他们了嘛!听你的,我不联系他们了!」我这样哄着夏雪平,夏雪平总算撇
着嘴笑了起来,捏着我的鼻头对我质问道:「没正经,你怎么这么大胆,敢叫我
『小平平』?」

  我揉着鼻子笑了笑,但紧接着却不禁失了语,这骨气虽然保住了,但现实还
是让我不免唉声叹气——一想到明后两天还有几封信要送,我就觉得头大:「这
算个什么事哟!谁知道我这刚跟你以我俩现在的关系在一起,然后这样出来旅行,
结果连住的地方都没有。夏雪平,我俩总不能就这样一起流浪吧?咱俩接下这些
天就真一直都坐在这?」

  「嘿嘿,我俩一起流浪的话,好像也没什么不好啊?」夏雪平看着我笑道,
我知道她也是在故意逗我笑,她接下来又说道,「况且我跟你又不是没在街边长
椅一起过夜过呢!我……嗯。」

  「嗯?」夏雪平说着说着,突然沉默了。我有些反应不过来是怎么回事:
「我跟你之前一起也这样流浪过?什么时候的事情啊?」

  「就……你小时候的事情呀。」夏雪平含糊其辞地说道,接着又低下了头,
表情跟今天上午在那个叫步璇的女乘务员的车里、听到她提起外公和于锋的时候
的阴郁如出一辙,「就是你那时候太小了,你记不住。」

  「夏雪平,这是怎么回事啊?」我追问道。

  「哎呀,什么怎么回事……我就是随便说说、让你轻松轻松而已!快点快点,
我还要找地方洗澡呢!」她可真有意思,又跟我玩了一把吃了吐。对于她性高潮
时忍不住叫我「老公」的反悔算是我和她之间的小情趣,而关于这个我一点印象
都没有的所谓的「流浪」,则有些耐人寻味了。

  夏雪平正说着话,我手里的我的和夏雪平的手机,双双黑屏了……下午的时
候我和她玩手游玩得太过于投入,于是我俩都没注意手机和充电宝的电量,结果
到了现在需要干正事,电量却彻底枯竭——可真叫一个「屋漏偏逢连夜雨」!

  就在我俩相顾无言的时候,我抬头看到了斜对过有一家成人用品店,店里似
乎还很热闹,我抓着头发迅速在脑海中展开了一场小规模的头脑风暴,瞬间想起
一个地方能让我和夏雪平住进去的、而这个地方恰巧不在刚刚我所查询的手机Ap
p上面。

  「嘿嘿!女王大人,你在这照看一下东西,我去去就回来!」

  「呃?你要去哪?」

  「去打听住的地方,女王殿下,您在这好好歇着,小的去去就来!」

  我边走边给了夏雪平一个顽皮的笑容,从红绿灯过了马路,走了差不多八百
米,然后进了那家成人用品店——一推开电子门,门口那个蜡黄色《辛普森一家
人》里、玛姬太太卡通形象的热感电动毛绒裸女娃娃一说话,倒是给我下了个激
灵:「Oh!Fuckme!欢迎光临!插进来啊!やめて!気持ちいい!」

  「我的天!呼……老板,不好意思,请问距离这里最近的情趣成人主题酒店
在哪?」我一进门,便对那成人用品店的老板说道——对方竟然还是个身材十分
标致的年轻女人,看起来三十岁不到,手中正捧着一本叫《自我安慰》的书,这
书我连听都没听过,但我猜那并不是一本色情小说或者性生理方面的书籍,因为
它的作者叫西塞罗——开着成人用品店,又是个三十岁不到的漂亮女人,却在看
着西塞罗的书,不知道这算不算一种行为艺术;待她一抬起头,我再一看,只见
在她的脸部右侧,竟留着一条从眉梢经过眼睑直达颧骨以下、嘴角上端的月牙形
刀疤,纵使今天我刚杀了一个人,看着她这副模样,心中也会觉得可怖。

  「你刚进店里。」听着她说话的语调,我也不知道这女人是对我询问还是在
描述我的行为,却只觉得她的声音很好听,很像一只唱歌很好听的百灵,柔而不
媚,声音会让人觉得心动,却丝毫不会引起办点淫欲的苗头。

  「嗯……对啊。」我说道。

  「那你是准备买东西么?你要是买东西,我就告诉你,你要是不买,请你出
去。」女人眨了眨眼看着我,平静地对我说着,并且还没等我回答,便不由分说
地为我介绍道:「里屋都是色情片的样盒,按照货架号码,单号是日本出品,双
号是欧美货,1到5号是新货,6到12号是稽古作品,但有新到的立花里子和东清美
的合集,选好了哪个,上我这来领光碟——我们这只卖不租;外面都是道具、玩
具,靠货架这这边是保健品和催情药品——多说一句,我们这不卖『生死果』,
本姑奶奶也不伺候客人,这里是卖成人用品的,本姑奶奶是『成人』,但不是
『用品』。」

  「我其实就是……嗯,我知道了。」

  看着这女老板强硬的态度,我只好悻悻地走到货架旁随意看看,准备随便买
点什么然后再继续探路;而当我走到女用玩具区域的时候,我不由得感叹,真是
「想吃海鲜,天上下了虾米」:一连几天我都在想,如果在我从后门进入夏雪平
的身体的时候,能够有一根自慰棒可以同时进犯她的阴道,那她会是什么反应?
会不会很有趣很刺激?但问题在于之前一直跟她出街购物的时候,我是完全不敢
提出去一趟成人用品店的,生怕她恼羞成怒;而今天不正好是个机会么?嘿嘿,
我的夏女王大人,儿臣会好好在床上服侍您的!

  而正在我满心欢喜且带着些微的奸诈挑选一根根电动假阳具的时候,店门又
打开了,在那十分鬼畜的裸女欢迎布偶嘈杂一阵过后,走进了一个穿着墨绿色大
衣的中年男人,一开口,中气十足:「老板,有Zoeyholloway的新片么?」

  「啊呀……」女老板这一声,竟唤得有些喜出望外。

  「嘘!」那男人立刻对那女老板示意让她噤声。

  这男人若是不「嘘」这一声到也无所谓,他一「嘘」,再加上刚刚女老板的
感叹,倒是勾引起了我的好奇心。我扭头抬眼往门口收银台那里望去,恰好与那
男人四目相对……

  ——这个男人我见过,就是那个在我第一次来G市的时候,疑似跟踪我的那个
男人。

  当时他被我发现了,而且很快没了踪影,但是第二天,在G市安保局就发生了
一次爆炸案。我不能证明什么,当时的欧阳雅霓和安保局肖站长也证明不了什么,
可我隐隐感觉,此人跟夏雪平最不想让我提到的那两个字有关,他若不是那个人
本人,想必也肯定是那个人身边的什么角色;当然,我也不能确定自己是不是有
些多疑,因为那个人犯下过那么大的案子,如果这个身材高大、气场显眼的男人
就是那个人的话,他敢这样在大庭广众之下就这样出现在一家情趣用品店里么?
或许他只是一个普通的路人也说不准,只是我两次到G市两次都见到他,是否有些
太过于巧合?今天刚杀了人,而我杀掉的那个叫高宇的乘务员,又是跟之前在夏
雪平家附近出现过两次的男人接过头,所以此刻再出现什么不明身份的熟脸,我
根本不会对此掉以轻心。

  我觉得先静观其变,于是尽管我手里已经拿了一盒电动阳具,我却依旧继续
在货架上假装翻找着。

  「嗯……先生,你……你到里面那间,前面的第二排货架上就有。」

  「好,谢谢。」

  「不会。」

  男人很自然地与那女老板说完话,然后很认真地路过我的身边,看了看那些
摆放在假阳具货架对面的仿真女阴自慰杯,还不由得惊叹了一声,「现在的新品
做得都这么好了么」,随后与我擦肩而过,进入了里面的影碟室。上一次我遇到
他的时候,他完全就是拿出了一副战备状态来盯着我,明明是他疑似在跟着我,
但却让你深感他是一只猫而我才是一只老鼠,而这次,他却对我视若无睹,让我
对空气中那丝不寻常的气味更加敏感。我壮了壮胆,也不管他到底是不是夏雪平
讳莫如深的那个人,还是决定会一会他。

  走到影碟室门口,我犹豫了片刻,拿出了手机打开了相机功能,准备给他偷
拍个照片,可他却距离我很远,完全背对着我,而在他从一个货架走到另一个货
架旁边的时候,他的衣领还有手上捏着的、不断在他耳边呼扇的碟片盒,全都成
了遮挡自己脸部的最佳道具。我几次想找个角度按下快门,可惜都被他正正好好
躲开。我着实气馁得很,便把手机放回了自己的裤兜里;可当我刚把手机收起,
他居然立刻转过身,并且向我正面走来。在这男人的眼神里,除了沧桑和深邃之
外,还带着一股无比的桀骜不驯,这样看着他的眼睛,在我身体里似乎有种被人
把一块刚从火炉里取出、又撒上满满的辣椒面的炽热炭块塞到我嘴里一般;当然,
这一刻我认为我自己起码表面看起来对他是无所畏惧的,可在心里我又清楚,从
气势上我已经输了他一大半,或许更多。

  「小伙子,打扰你啊!《佩格姨妈》系列你知不知道在哪?」

  「Auntpeg,呵呵,我也不知道,老板娘刚说的,6到12号架是稽古作品,双
数是欧美产的类型片,您可以去那边看一下。」我看着对方说道。

  「哦,好,谢谢啊。我看一眼。」男人看着我,礼貌地点点头。

  我没放过这个机会,继续跟在对方身边问道:「刚刚我听您问那女老板,您
不是要找Zoeyholloway的片子么?」

  「喏,这不在这么。」男人倒是很大方地把手里的DVD盒递给了我,但我现在
对于那位贵妇气质十足的尤物人妻没什么兴趣,只听那男人说道:「至于《佩格
姨妈》,那片子还是我在二十几年前时候看过的,呵呵,那时候我偷偷买了一整
套光碟,可大部分都还没来得及看,就被我给弄丢了。我还是喜欢过去拍的啊——
现在这拍的,无论是日本的、南韩的,还是北美欧洲的,整容的一群一群,玻尿
酸成吨往脸上注射,哼,作假的太多;这过去的片子,拍摄手法差了点,但毕竟
无论是胸前四两,还是脸上轮廓,那都比较真实。我喜欢过去的老日子。」

  「哦,所以您是想找回过去?」

  「算是吧。我有点想找回过去丢掉的东西。」男人直起身子看着我,对我抬
起左嘴角微笑了一下——这个笑,让我不禁觉得他似乎有些在可以模仿我的样子,
继而想从这种方式上来嘲讽我。

  我深吸了一口气,向对方故意还嘴式地说道:「大叔,有的东西啊,找不回
来就别找了。丢都丢了,说明这个东西跟您可能就无缘,很可能它命中注定就不
是您的。别太介怀了。」——哼,管这男人是不是我所想到的那个人,先怼为敬。

  「哦,是这么回事么。」

  「就是这样。」

  男人又直起腰,站直了身子眯着眼睛看了看我,又投给我一个微笑,对我点
点头:「嗯,谢谢你了。我自己再找找。」

  我也假笑着跟对方到了别:「哦,行,您慢点。很高兴再次见到您。」

  「再次?」男人听了,又站起身对我问道,「我们之前见过面么?」

  「您真是贵人多忘事。」我冲着男人僵笑着,但在很短的时间内我又突然冷
静下来,于是我选择不戳穿他,而是对他说道,「那算了,您如果不记得了,就
当做之前没见过吧。您慢慢找吧,不打扰您了。」

  男人看着我,老实地点点头,然后继续蹲下,一丝不苟地翻找着他所想要的
那些片子。

  出了那影碟室,我变想着,若是细数起来,在我从八月末那天在「金梦香榭
丽」里面重逢夏雪平,到现在我跟夏雪平以母子情侣的关系在一起,这中间我遇
到过至少得超过一百个与我聊过几次天的路人,在此之后我再也没见过那些路人;
我总感觉我在此后我很可能会跟面前这位大叔产生些什么故事,但我是实在不想,
于是我在心里由衷地恳求着老天爷,就让这个中年男人成为我和夏雪平故事里的
一个龙套就算了。

  「喏,我买好了,可以告诉我,距离这里最近的情趣酒店在哪了吧?」付完
款之后,我对女老板问道。

  女老板依旧捧着那本《自我安慰》,但是我却觉得她在这会儿工夫里,注意
力完全不在那本书上,因为此时店里又来了些其他人、离开了几个人,开门关门
的时候外面的冷风朝屋里一吹,书页都被翻过去好几张,可她却完全没发现,依
旧用手指捏着硬质书皮,装模作样地在收银台后坐着。

  她直勾勾地看着我,然后从收款机屏幕旁的名片盒里随手取出一张递给了我,
我这才发现那些情趣酒店的名片也好、宣传单也好,就在那里放着,但是由于旁
边就摆着《Asahi芸能》《Irène》《Odiseo》这些来自全世界的色情画报栏的后
面,位置也是十分隐蔽的,如果不仔细看根本不会被注意到。我回过头看看里面
那影碟室,想到那男人刚进来的时候,这女老板一副亢奋得想去拥抱那男人的样
子,知道他们俩肯定是故交,此刻这女老板这里摆了这么多摞宣传广告,她却只
给我一张名片,那么假如那个男人要真有别的心思,他一问便可知我和夏雪平去
了哪。于是我伸出手去,直接每一个店的广告或者名片都拿了一张。

  「你拿那么多干嘛?」女老板果然有些怒又有些慌,并且把书放到了面前的
桌板上,似乎想伸手制止我。

  「欸?什么情况?姐姐,这些广告放在这,那不就是让人拿的么?怎么,您
是想让姊妹商家挣不到钱不成呀?」我微笑着对对方问道。

  女老板果然说不出来什么,只好继续捧起书本,三心二意地读着西塞罗,发
现行目不对之后,又猛地往回翻着书页。

  随后我便连忙把那支电动自慰棒刚回到背包里,拿着那叠广告迅速离开了这
家成人店。夏雪平大老远就看见我捧着这打广告,便也清楚了我的意图,脸上瞬
间变得红扑扑的,而且如少女一般忍不住夹紧双腿,却眼睁睁盯着我有些难为情
又娇痴地笑着看着我——那广告上面,尽管没有太出格露骨的内容,可单单是每
一类型的房间的照片,看起来就会让人心里蠢蠢欲动。

  「这……这里也行的么?」看着那些或堆满像古代刑讯室一样的器械、或贴
满了写真女郎限制级艺术照的房间,夏雪平整个人都变得不知所措起来。有些房
间里压根连床都没有,就只是一架秋千、一台性爱椅或者一张渔网绑在两根柱子
上组成的吊床。

  「没事的,而且也没办法啊,反正咱们俩只是找一个地方落脚休息不是么?」

  我一点一点对着上面的地址,查找着手机导航上的地图坐标,才发现这些地
方距离这条街都不算远——虽然我曾做过一个月的风纪处处长,或许不应该说这
话,但此刻的我真是好讨厌该死的《防伤风化条例》,两党和解以前,在那个一
党执政众口难调的时代,情趣酒店在各大导航软件的地图上是可以被搜到的,结
果两党和解了,媒体舆论所宣传的民智开化了,结果这些合法的供成年人释放压
力的地方却在地图上消失不见了。

  在我选着酒店的时候,我仍不住地转头往那成人用品店的门口望去,人来人
往,却不见刚刚那个中年男人出现,于是我便拉起行李背起背包,带着夏雪平迅
速离开。

  根据地图上的位置,我选定了一家两个街口之外的一家叫「凤求凰」的情侣
酒店,地点不错,旁边是G市的美术学院,还有省立艺术中心以及一个住宅区,这
里在晚上的时候绝对不会喧闹,而且周围的绿化装饰都还不错,几乎遍地胡杨;
而再往北两个路口,就是G市著名的美食街,等待会儿夏雪平洗漱过了之后,也消
耗不了多少体力,我俩就能步行到那附近,刚刚查地图的时候发现那里居然有一
家开到后半夜两点半的「文昌黎记」肉骨茶,同时还经营海南鸡饭——想想看,
在腹中空空的时候吃上满满一盘鸡肉和蒸鸡油炒米,或者喝上一大碗满是当归、
黄芪、铁观音和胡椒芳香的排骨汤,在佐一杯百香果冰沙或者蜂蜜薏米水,那滋
味可别提多惬意;并且他们家的星级评定竟然还达到了四星级,看起来装修很豪
华、而且也很干净,住起来必然会很舒服。

  只是有一个问题:这里账面上要求只能一天结算一次房费,而一晚上的费用
是四百多快,住一次或许不会觉得很贵,但是我和夏雪平如果在这住满四夜,也
的确是一笔让人肉疼的花销,而且今晚是夏雪平拿自己的现金付的款,这让我的
心里更加不舒服:「你干嘛非要抢着付钱呢?……哪有来情趣酒店住宿是让女人
花钱的?」

  「瞧你的话说的,怎么,你之前总带女孩子来这种地方吗?」夏雪平似笑非
笑地看着我。

  「我……我可没有!」我确实没有,因为在全国这种地方的普遍价格都是四
五百块钱,而且说实在的,我之前还真没能遇到一个值得我花这份钱带她来这里
的女生,但自从我把夏雪平身心一并拿下的那天晚上,我就畅想着有一天可以牵
着她的手来这里住上一住。

  「哼,谁知道你这小混蛋到底有没有……」夏雪平斜眼笑着看看我,又对我
温柔地说道,「在我们俩回去之后,你慢慢努力工作,等到你拿的工资更多的时
候,你再花你的荷包请我吧!」

  「唔,那好吧。」

  「嗯,那么挑什么样的房间可就得听我的了!」夏雪平看着我,露出了胜利
者的目光和笑容。

  「呃?……哦。」

  原来是这么一回事……

  我当然知道她只是为了自己拿钱才这么说,但是这样一来我依旧觉得有些扫
兴,因为我还真挺想和夏雪平试试那些性爱椅、秋千、还有吊床的。而她面色绯
红地一页页看着酒店手册,略过了那些装潢看着就很大胆淫惑的房间,思来想去、
端详许久,终于选定了所谓「文化主题套房」里面的一个名叫「空中花园」的房
间。从照片上看起来,作为一个以挑逗男女情欲为目的的情趣酒店的卧房,或许
有些不合格,但单纯以住宿来说还是尚属佳品的:单纯的一面金色的墙下摆放着
一张豪华的用镂空成城堡图案木板围起来的床,四周都是实打实用水泥和瓷砖砌
成的微型花圃,里面还真的填了泥土,种满了馥郁芬芳的各色玫瑰花,由于房间
在最顶层,于是在阳台上还有一大片花圃;而在双人床与洗手间的位置,贴着墙
还建了一个小型的室内音乐喷泉,据服务员介绍,喷泉还可调节水流温度,我听
着总感觉有点怪怪的,夏雪平虽然亦是如此,但她却觉得似乎很有情调,因此她
觉得这一间房间肯定会让她很满意。

  我俩拿了钥匙,来到了最顶层,打开了房门之后,夏雪平进了门,不禁大呼
「啊呀——被骗啦!」而我在看了房间里的陈设之后,连忙反手关上了门并且锁
紧,搂着夏雪平得意地笑着:「嘿嘿,房间可是你选的呀!我的小平平大人,就
是这间啦!」

  我买到过夹馅除了蛋黄酱之外什么其他馅料都没有的包装三明治,也买到过
只有汤粉却连脱水冻干蔬菜都没有的方便面,于是「图片仅供参考、以实物为准」
这几个字在我心里一直是负面的存在;而今天,这间屋子却彻底把这句话的含义
在我心里扭转——酒店手册上的照片太过于朴素,因此我在进门前确实以为这就
是一间在普通房间里种满玫瑰花的屋子,且以此来太高房费而已,却没想到实际
上,这房间里却是别有玄机:首先把房卡插上去,那个所谓的「音乐喷泉」就会
开始播放音乐,而那些音乐,全都是欧美系配以男女性爱时呻吟声的催情音乐;
其次,我一早就猜中,那个所谓的大理石「喷泉」,根本就是一个浴缸,且在它
的旁边就是卫生间,而卫生间完全是用透明的钢化玻璃隔开的,一个人在里面洗
漱也好、便溺也好,在卫生间外面的人会一览无余,就连卫生间里喷头周围的防
喷溅拉帘也是透明的,噴頭下面還有一條又寬又長的水晶質透明坐檯,並且,卫
生间的门根本没有锁闩;

  这还都不算什么,最要命的,是那花圃下面、那双人水床周围的木板上,以
及那面金光灿灿的幕墙上面,全是男女裸体交合的浮雕,工艺和豪华程度虽不及
我和廖韬在喜无岸会所里看到的那面巨型翡翠屏风,但也足够让人血脉贲张——
那上面雕刻的,是苏美尔神话里,爱与战争女神印娜娜入地狱,与自己的姐姐、
地狱之主艾莉什琪迦尔斗法的一整套故事。

  在我看过的所有译本苏美尔神话上,都这样晦涩地写道:野心勃勃的美女印
娜娜,在进入地府单刀赴会之前,略施粉黛,头戴王冠,手持天青石法杖,颈上
佩戴浅蓝宝石珠链,把水晶珠花与胸前别好,金手镯套在手腕;在华贵的衣袍外
面又披挂上护心铠甲,系上披风,样子威风凛凛。等到了地府门口,地狱守门侍
卫按照艾莉什琪迦尔的命令,摘取了印娜娜的王冠;而到了第二道门,那里的侍
卫又拿走了她的法杖;到了第三重门,印娜娜又被脱去了披风……地府一共七重
门,等印娜娜走到姐姐艾莉什琪迦尔面前的时候,已经是赤身裸体。随后印娜娜
被七位侍卫和七位法官包围,他们嘴上说着甜蜜的语句,热烈欢迎印娜娜的到来,
可是很快,从他们的身体里,却向印娜娜「不停地射出『死亡之光』」,随后,
艾莉什琪迦尔也走到了印娜娜的身前,从印娜娜的身上每一寸肌肤上,都吸吮出
她的灵魂,最终印娜娜倒地,像一具死尸一样,被魔鬼们将四肢挂起,每天都接
受地狱中魔鬼们的「惩罚」。

  印娜娜最亲密的手下、服侍她沐浴、方便和睡觉的将官安舒贝尔立刻去众神
议院请求天神帮忙,找到了智慧之神安启,安启用泥巴捏造了两个同时具有男女
性征的中性人,让她们拿着生命之水营救印娜娜并嘱托要给艾莉什琪迦尔奉献
「清水」与「谷粒」,才能向她索要印娜娜的身体。两个中性人通过与魔鬼们进
行「特殊交易」潜入了地狱,找到了艾莉什琪迦尔,此时艾莉什琪迦尔正躺在床
上「赤身裸体」,「不遮不盖」,「不停地呻吟」,两个中性人面对同样貌美绝
伦的艾莉什琪迦尔,却都不敢紧身,只好离得老远,当艾莉什琪迦尔娇嗔着念叨
「哎哟……我的心」、「哦……我的身体」,两个中性人也跟着低吼着「嗯……
你的心」、「呼……你的全身」,并紧接着奉上「清水」与「谷粒」。看着袒胸
露乳、私处毫无遮拦的两个中性人,孤独痛苦的艾莉什琪迦尔感到一丝安慰。于
是,「『清凉的河水』如甘泉滋润了她干渴的心田」,「『香甜的谷粒』如丰盛
的粮食填满了她的肚子」。地狱女王面露喜气,两名双性人一见时机已到,立即
厉声厉色地要她交出女神印娜娜的肉体。起初地狱女王,但他们死死纠缠,艾莉
什琪迦尔「碍于情面」,只好同意。

  印娜娜获救,地狱鬼判要求一个人顶替她在地府的位置,起初印娜娜无视,
于是地狱放出鬼怪来到人间,他们「把妻子从丈夫怀里夺走,把吃奶的婴儿从母
亲的奶头上抢走」,于是印娜娜妥协。在回到都城后,印娜娜发现自己的丈夫、
牧神都姆兹端坐在树下,他穿着典雅,却手执一支「竹笛」,「正吹着欢快的乐
曲」。印娜娜一见丈夫都姆兹对她的命运如此漠不关心,实在令人不能忍受,一
腔怒火在胸中燃烧,于是地狱侍卫用锁链把丈夫套走,以解自己的心头之恨。

  ——随着年龄的增长,我越发觉得书本上的这个故事是有问题的,而今天我
似乎终于在这一座座春宫浮雕上,看到了整个故事的原版。

  夏雪平则一点都不好意思看这些浮雕,我知道,其实这个故事最早,就是我
很小的时候从夏雪平那里听来的,而夏雪平又是在她很小的时候从外婆那里听来
的——外婆是当做睡前故事讲给夏雪平听的,我和夏雪平第一次听,真的都以为
这是一个教育小朋友要勇敢忠诚、且勿图贪妄的寓言故事。

  看著我和夏雪平共同的童年回憶就這樣,如此赤裸直白地展現,在我倆的心
裡,都產生了一種別樣的滑稽感和隱隱的興奮,而這兩種感覺,直讓我和她都笑
得有些合不攏嘴。

  「我說,我的小平平女王大人,您不是要洗澡麼?快去洗吧,洗好了我們就
去吃飯!」我其實有些按捺不住內心的欲火,雖然肚子裡開始有些飢餓的感覺,
但比起肚子餓,我更覺得性神經的飢餓更讓我難忍,於是我靈機一動,對夏雪平
煽動式地說道。

  「我……要不然,我先不洗了吧?」夏雪平十分猶豫地看著眼前的这间卫生
間。

  「那你還準備一直不洗呀?而且你下了火車就一定要洗澡的,這不是你的老
規矩麼?」我繼續壞笑著說道,「怎麼,需要小的服侍你麼?」

  「你別催我行吗!你这孩子……全世界好像都在帮你捉弄妈妈一样!」夏雪
平看着我嗔怒道,又非得在这时候拿出点身为母亲的威严来,接着她微撇着嘴角、
轻咬着牙齿,又对我发号施令,「去!给我……给我把窗帘拉上!」

  我连忙照做,而夏雪平这厢,已经把自己身上那件黑色衬衫的扣子手忙脚乱
地解到了肚脐,但见她抬起头,睁大着眼睛,嗫嚅着嘴唇看着我,脸颊的颜色已
经比着满屋的玫瑰更红;而当她又害羞地低下头,再三犹豫下把衬衫一展后,我
的口水都差点掉在地上:夏雪平今天的那件黑色衬衫里面,穿的竟然是我给她买
的其中一件露乳头的文胸!——怪不得今天我觉得她哪里好像有点怪怪的,在我
杀了那个高宇后枕在她乳房上面时,觉得她的内衣今天似乎好软好舒适;在那之
后我总想跟她提醒一句,她的胸部在衣服里面好像晃动的幅度有些大,在我看起
来既诱惑又可爱,不过会不会在外人眼里看来有些不雅观,但很快我又都觉得,
可能是我太过于注意她的身体了,而有些过分敏感而已;现在看看她的样子,在
鼻腔里都觉得有些上火的同时,我也有些不大理解她的脑回路,因为就在那薄纱
软罩杯中间、原本可以让她那两颗可爱樱桃钻出来的豁口,却被在她的胸尖贴着
的两张黑色花朵形无纺布的乳贴给挡住。看着她这对似露非露的傲人双峰,我既
觉得诱惑又觉得逗趣,并且已经兴奋地有些说不出话来,因此我马上奔到她身边,
一把搂住她的腰肢,吸吻着她的嘴巴,嗅着她身上的汗香,然后又把双手按在她
的胸部处,隔着情趣内衣和胸贴为她的肉丘坐着按摩。

  「哼……小馋鬼!还是小色魔!」夏雪平脸上红扑扑地笑着嗔道,呼吸也瞬
间变得浑浊起来。

  「没毛病,就是我!嘿嘿,话说之前谁嫌弃我买的这件来着呀?」我故意逗
着夏雪平问道。

  夏雪平也不回答,只是「哼」了一声,然后修得把自己的脸埋在我的胸口,
双手扶在我的髋骨上面。我故意隔着乳贴用手指肚在她乳头的轮廓上画着圆圈,
弄得她奇痒难忍,恨得她直掐我的腰肌,我忍着痛按住她的后颈,然后直接把舌
头怼进了她的嘴巴里,只要她掐着我的手指一用力,我的舌头和抓着她乳房上的
手便也跟着同时用力。或许我一下子把她抓得太痛了,于是她睁开眼睛猛瞪了我
一眼,接着又在我嘴唇上狠狠啃了一口。

  「哎呀!疼!」

  我连忙逃离她的嘴唇,她也吓得有些惊慌无措,马上轻抚着我的脸颊,仔细
勘察着自己刚刚咬过的地方,好在只是在我的口腔壁上留下浅浅的齿痕而已。见
我没事了,夏雪平又对我堵气说道:「哼!下回直接给你下嘴唇整个咬掉!」

  「您先别惦记我的下嘴唇了,我得采访您一下,『荀惠柠女士』:你这是怎
么想的,给自己把这好好的情趣内衣穿得跟网购店模特似的?嗯?给您这对儿
『小可爱』还贴了个『小窗户』!」

  「主要是因为……穿着真的很舒服啊!没那么勒紧,而且,这布料看起来似
乎不怎么样,但穿着真的很舒服,还挺透气的……」

  「嘿嘿,我都不知道你还有小乳贴呢!」

  「之前在巴尔扎克大街逛街的时候,趁你不注意偷偷买的……」

  「嘻嘻,贴着感觉更诱惑!以后没事的时候,你在家多贴几次给我看看呗?
好可爱的!」

  「去去去!得寸进尺!」夏雪平听了我的话,还忍俊不禁地瞟了一眼自己的
乳房,又咬着嘴唇笑着对我厉声问道:「小臭混蛋,你刚才管它俩叫什么?」

  「小可爱呀?嘻嘻!」

  夏雪平低下了头,抿着嘴巴说道:「……明明是『大可爱』,哪小了?」

  她似乎还意识不到,她自己就是个「大可爱」——这还哪是我记忆里那个抛
弃全家、公然扇我巴掌的妈妈?这还哪是人们印象中那个不近人情、铁石心肠的
「冷血孤狼」?

  「你说你现在这样,要是被别人知道还了得啊!」我把双手扣在了她的蜜桃
臀肌上,亲吻了一下她的乳峰,「——F市第一女警,『冷血孤狼』夏雪平,西装
衬衫里穿的竟然是一件性感惹火的情趣内衣……」

  「而且还是她儿子给她买的……」夏雪平像喝醉了一般,打断了我的话语,
拼命地亲吻着我的脸颊,并同时在我耳畔呢喃道:「她还跟着她儿子一起在情趣
酒店里面住……允许她儿子跟自己上床、跟自己洗澡、每天都跟她进行了性爱……
她还管自己的儿子叫过『老公』,她还稀里糊涂地爱上了自己儿子……」

  「『妈妈老婆』……我可爱的『妈妈老婆』!」我也说不清,此时我故意这
样称呼她,究竟是故意在逗她,还是我内心中的真情流露。

  而她的双手也一直在我的腰间、小腹部和臀部上方徘徊,却始终没能放下心
理负担和小自尊把那双温柔的手放在我的敏感部位上面,而且嘴里还说着:「你
个小混蛋!嗯……我是不会再管你叫那个称呼的!坏孩子……」

  「让我看看你的『大可爱』行吗?」

  夏雪平没说话,而是一直搂着我的头,亲吻着我的鼻梁、眼睛、眉间和额头。
而我一手稳稳搂着她的后脊,另一只手探入情趣文胸软软贴贴的薄纱罩杯里面,
轻轻揭掉了那张小花形状的乳贴,在揭下乳贴的一瞬间,夏雪平那带着汗水的柔
软乳晕和乳头,像一颗娇艳欲滴的浆果果肉一样,从连着的外壳中被慢慢剥离,
而正十分饥渴的我,在剥离了那果壳之后,瞬间捧起她的乳肉,把那两颗乳头轮
流含在嘴里,贪婪地品尝着那丰富多汁的果肉。我渴望地张开大口,果然把那薄
纱布料也一同吃进了嘴里,布料被口水浸湿,继而也变得更加透明。

  在这一瞬间我突然想到,她的上半身里面穿得如此含蓄却又放飞自我,那她
下面会是什么样呢?

  「妈妈……」我一边解着夏雪平的腰带金属扣,一边对她问道,「下面湿了
么?」

  「嗯……」夏雪平颤动着她曼妙的身躯,娇羞地对我说道。

  「你怎么这么容易湿呢呀?」我半挑逗地对她问道。

  夏雪平的回答倒也直接:「坏小子,还知道我是你妈妈?总被你这么欺负,
我……我就没个干爽的时候!」

  我听了这话,直接把夏雪平的手放在我的裤裆上面,反呛着一般地对她说道:
「明明就是你自己的缘故——外表看起来像一个又烫又坚硬的石头,实际上,里
面全都是水做的——你就是闷骚!闷骚的漂亮妈妈!」

  「小混蛋……就是因为成天被你这么鼓弄……还倒打一耙!哼——啊……」
夏雪平此刻的脸上已经灼热不堪,依旧控诉着我,却开始任我摆布起来。

  然后我顺利地抽出她的皮带,解开了裤子边沿的裆扣,拉下了拉链;果然,
此刻正包裹着她那柔软又弹韧的阴部的内裤,也是跟这件文胸成套的半开裆情趣
内裤,正对着她阴唇中间的位置上,有一颗用黑色绳线编成的中式如意结扣,而
正如她所言,穿在她外面的厚牛仔裤的裆部那里,确实湿漉漉一片,就像刚刚被
雨水淋过之后又被暖洋洋的日光晒着一般。我轻吻了她的嘴唇一下,贴着她的嘴
巴满足又开心地笑了一下,紧接着,我开始用着手指来回在那条被如意结扣起的
内裤开口上来回按压,于是那颗绳结马上嵌入到她的阴缝里,并且还让她的阴唇
内翻入阴道口处,原本就已经充血的玛瑙豆也立刻暴露在阴阜包皮外面。我故意
用手掌揉压着那颗阴蒂,然后用手指肚摁着绳扣,在她的阴道边缘有节奏地一戳
一戳的,丝毫没有让人失望,从她的体内,温热的蜜液便源源不断地涌出,浸透
了那件蝉翼般轻薄的内裤。

  「嗯哼——」夏雪平呻吟着,对我说道:「秋岩,乖……我们到床上去吧!
我有点要站不住……哎哟……」

  她不说不要紧,一说我反倒有些想要捉弄她,于是我故意把她的身体扶正站
直,不让她靠着我的肩膀,同时刺激她玉牝的动作也开始变得有节奏起来,夏雪
平立刻受不了这种刺激快速哼叫了起来,然后整个身子一晃,双腿一软,又被我
立刻扶住,同时我也停下了手上的动作;而在她被我扶着站好之后,我又继续刺
激她的阴道口和阴蒂,而她双脚一软,又险些站不住,继而再次被我扶起。

  「哎哟,你个小坏蛋!你是故意想让我摔着对吗?」夏雪平咬着牙,皱着眉
愤怒地看着我,她也立刻发了狠,在我的侧腰肌上狠掐了一下后,也很粗暴地解
开并扯下我的皮带,直接拽开了我的裤子,薅着我的内裤往下扒,眼见着我涨大
的阴茎从内裤里「啪」地一声拍在肚皮上,仿佛示威一般昂首挺胸,她忍受着自
己下身处越来越明晰的热痒快感,气恼地在我的阴茎下段掐了一下我的阴囊表皮
和阴茎包皮,然后开始从我的龟头上揩下几许前列腺水,涂抹在整根铁茎上,开
始为我上下撸动,「哼啊……臭小混蛋,我倒要看看……咱们俩谁先站不住!」

  再几合毫无章法的上下套弄之后,夏雪平开始把自己的四根手指和手掌半握
在我的海绵柱上,然后用手指在阴茎脊处套握着进行按摩,她的大拇指则继续围
着我的马眼挤出几滴精水后,贴着我的龟头和人字尖开始打圈,弄得我脚尖直绷,
也忍不住开始叫了起来。

  「还说明妈妈闷骚……我要是闷骚,你就是明骚!」夏雪平在接受着我的刺
激的同时也开始加快手上的动作,并且怜爱地捧着我的下巴在我的脸上一通亲吻,
又于我耳边轻轻说道,「小混蛋!——知不知道你被我弄得叫唤出声的样子……
嗯呀……好可爱呀!声音像小宝宝一样!」

  我听了之后,学着她刚刚的样子说道:「明明是『大宝宝』!哪里小了?」

  「嗯呀……你就是我的『小宝宝』、『小混蛋』!小小的……」

  「啊啊……你说什么?」

  「我说『小小的』!嘻嘻……呀!啊啊……别!真要站不住啦!」——听她
故意说我「小」,虽然我知道她是在故意拿话气我逗我,我心里还是产生了一丝
丝小怨怒,开始解着她内裤裆布中间那颗如意扣,并将自己的手指探进她的嫩滑
美穴中,把她内翻的阴唇从滋润的阴道口勾了出来,因此在我解扣子的时候,手
指即可刺激到那两片的充血花瓣。在我解扣子的时候,夏雪平就已经浑身舒服得
发抖,而当我把手指伸进去、用指尖的肌肤沿着她的引导内转圈的时候,随着汨
汨淫液沿着我的手指洒落,她的双腿已经彻底软了下来;好在我对我右手的臂力
很有信心,找好了支点,一把手托着她毛茸茸的维纳斯丘,顺利地让她向前瘫在
了我的身上。

  看着她迷醉的眼神、桃花盛开的脸颊、和跌在我肩头后那几欲亲吻在我脸上
的朱唇,我得意地对她说道:「嘿嘿,这叫一把将你『捧在手心里』!」

  她索性脱下了我的裤子,然后张开嘴巴把舌头刺入了我的口腔里,也向我对
付她下面那张嘴一般,用舌头在我的口腔壁上来回滑着,并且不停地够弄着我的
上颌处的波浪形褶皱,搞得我扁桃体和颅内倍觉酥痒;而在她一手轻抚我的肉棒、
刺激我龟头的同时,她又将另一只手轻轻地在我左大腿根部内侧与耻骨交汇的夹
角上,如弹奏筝瑟那般,来回地在那上面的肌肤拨弄着。

  「你!啊呀!……夏雪平,你不帶用這招的!」我含著夏雪平的舌頭,嗚咽
地對她抗議道。

  夏雪平没说话,只是闭着眼睛向我嘴里吐着舌头笑着,然后继续呵痒痒一般
地抚弄着我的大腿根。

  这是这几天她新开发出来我身上的一个敏感区,这几天以来,每一次她在跟
我进行性爱的时候,她都会在为我进行手淫的时候抚弄那里,有时她背对着我女
上位坐在我身上的时候,也会把一只手伸进去,抽插到激烈的程度时,她还会在
小指侧面涂抹上润滑液,然后命令我用大腿根部夹紧她的手侧,她便可以在那里
来回抽插。我很困惑这到底是什么原理,可每一次在她刺激到那里的时候,我想
要射精的欲望就会更加强烈、身体所获得的酥痒感觉也似乎翻倍,且每次射出来
的精华也要比我往常的输出量更多——难不成这跟我被她从肛门处调弄前列腺有
关么?这几天在趁着她不注意的时候,也会偷偷为自己进行半套手冲,在阴茎勃
起且全身达到某种程度的兴奋后,我也会用相似的力道用手刺激自己的鼠溪夹角,
可我却不知道为什么,自己给自己弄的时候一点感觉都没有;或许是跟她在一起
的时候,通过气味和唾液的交换,全身的荷尔蒙被调动得更加活跃,也可能是因
为她的手指纤长、温度适宜、而力道温柔,且那是一个来自身体之外的行为,真
心让我欲罢不能。

  我暗暗在心中产生了与她一较高下的心理,于是我手上的花活也玩了起来,
专心地用中指和食指伸进她的阴道深处去找她嘴里的那条带着小舌头的软肉,无
名指和拇指辅佐着在她的厚实阴唇上弹拨着;站不稳的双腿在瑟瑟发抖、酥麻的
温香软玉在瘫软在我的肩头和胸膛,但她阴道内部却一张一合,强而有力又不停
歇地吞食着我的手指。结果就在我戳弄着她阴道深处、那块软软的敏感点十几下
的时候,逐渐累计的瘙痒感让我根本承受不住从身体内窜出的不安分热流,浓稠
的液体子弹吵着夏雪平的肚脐下面喷发着,尽数撒在了她的肚子和黑森林上面。
似乎是因为我的射精给她带来了心理上的冲击,在我射出第一泡精液的那一刻,
她的尿眼一下子把持不住,温暖的骚泉顺着她自己的大腿和我的手掌喷了出来,
瞬间浸湿了她的裤子,而在她羞耻地潮吹之后,我感受到在我的指尖还有大量的
蜜水跟着喷涌而出,一并撒在我的手心里。

  但再射完精子的那一刻,我的双腿也开始发软,而她高潮后,呼吸开始更加
浑浊、浑身的重量又似乎增加,再加上我的灵魂已然舒服得出窍,于是我整个人
控制不住地向后倒下,但我生怕她也摔在地上,我便在倒地前的一瞬间用着之前
一直护着她后脊的左手搂住她,右手从蜜壶中抽出,但依旧托着她的阴阜与小腹,
把她紧紧抱在怀里,继而让她整个人趴在了我身上。夏雪平在高潮过后的一段短
暂时间里,快则十几秒,慢则半分钟到一分钟出现因性高潮余韵而有些神智迷乱
的状态,因此此时趴在我身上的她,像一只嘴馋的小猫咪一样,看到自己手中握
着我的阴茎、且那上面沾满奶白色的精污,她便渴望地转身爬到我的肚子上,握
着我的阴茎开始美美地吃起我的精子来,我收到她的刺激和鼓动,也开始抬起刚
刚那被尿液和淫水打湿的右手,放在鼻子下面尽情地嗅着,放在嘴里享受地裹吸
着,而她见了,又立刻抢过我的右手放在自己嘴里舔舐,然后用自己的嘴把我俩
的体液混合物,送进了我的嘴里——在亲吻她的时候,我这样想到:在外人眼里,
这对母子绝对是肮脏得很;但我却很享受这种肮脏,我宁愿我和夏雪平化作两坨
污糟黏腻的稀泥,这样的话,我和她便可以永远融合在一起,相互中都有彼此,
永不分离。

  「小混蛋……你怎么把我变成这样了?嗯?」夏雪平在一阵亲吻过后,趴在
我的身体上渴望地看着我,又有些幽怨地对我问道,「我活了四十年,从来都不
是这样的;你怎么就把妈妈变成这个样子了?嗯,告诉我啊小混蛋?」

  「因为你爱我呀。」我怜惜地看着她说道。

  「你还知道呢!还算有良心的……」夏雪平也欣慰地与我对视,「再说一遍。」

  「因为你爱我。」

  「因为什么?」

  「你爱我。」我理直气壮地说道,就仿佛夏雪平是另一个女人,而我眼前的
她却如同我的情敌一般。

  「那你这臭小子,还在九旺大厦门口凶我!」夏雪平皱着眉头,咬牙切齿地
看着我,然后抬手弹了我一个脑瓜崩,又捧着我那沾满尿液和淫汁的手,张嘴咬
了一口,在手背上留下了清晰的一排牙印。

  「我以后不了,雪平,我也爱你。」我真诚地对她说道。

  「成天气我!小混蛋……」夏雪平把自己的双乳搭在我的胸脯上,抚摸着我
的额头,然后又把耳朵贴在我的右胸口,聆听着我的心跳,接着对我问道:「在
列车上杀人了,你害怕么?」

  我犹豫了片刻我心说还是别把自己的真实感受告诉她,免得她觉得我有心理
问题或者被我吓到,于是我对她说道:「有点吧……之前在伯爵茶餐厅那次,虽
然也是在你的帮助下我击杀了段捷,但这一次……我还是害怕。」

  夏雪平听了我的话,抚摸着我的肚子对我说道:「嗯,你击毙段亦澄那次,
既是应激反应,又是职责所在;这一次你是遇到了看起来有点无辜的人,第一次
这样做,心里肯定会有负罪感。别怕,没事的。」

  负罪感——那是在我和美茵与小C的事情被夏雪平得知之后,还有那次为了跑
到火车站前旅馆补觉,结果被动与一个未成年少女做爱后,才有的东西,也是在
我收了仲秋娅老太太那么多美元、结果既花不出去、又不知道怎么藏、怎么分,
还一下子不能存太多,想还回去却又不知道在她们香青苑被屠戮殆尽之后该还给
谁是,我所拥有的东西。

  可这一次,负罪感……我或许只对我发现杀人原来是一种很有趣的事情,才
会产生负罪感。

  「别想了,小混蛋,乖啦!」夏雪平笑着看着我,抓着我的鼻翼对我说道。

  「夏雪平,你第一次杀人的时候也这样么?」我对她问道。

  「嗯……」夏雪平娇喘着,调节着自己的气息,等调整好了之后才平静且认
真地说道,「但其实更多的是觉得可气。」

  「可气?」

  「我第一个杀的非涉案的人,是一个黑道杀手,为他老大报仇的。我那天刚
出完任务,着急去接你放学,于是防弹背心就忘了摘;结果那杀手一枪打在我右
胸口上,因为有防弹衣我才逃过一劫,所以我也立刻反手给了他一枪。那杀手死
前却嘲笑我说,『夏涛的遗女也不过是靠着防弹衣才活下来,也就这点本事了』。」

  「你管他嘲笑你干嘛呢?」我抚摸着夏雪平的头发问道,可我知道她的骨气
是一种比山石还顽强的存在。

  夏雪平用头发在我的胸口像小猫一样蹭着,继续对我冷静又带着几许自豪地
说道:「几年之后,艾立威找来的所谓『四大杀手』里面的第一个,居然是之前
那个杀手的双胞胎兄弟,结果那天我又是刚出完任务、又是忘了脱防弹衣就回了
家。那杀手在走廊里大老远就喊话,继续嘲笑我、嘲笑你舅舅和你外公。于是我
一气之下,把全身上下的衣服都脱光了,然后在房间里跟他用手枪对射——等到
那时候,我的身手和枪法早已比刚当刑警的时候有了很大进步,即便那次我也挨
了子弹,但我还是把对方击杀了。」

  「所以在那之后,你每次自己在家或者喝多了到家之后,你都会全裸着?」

  「嗯。」夏雪平俏皮地抬起头,微笑着看着我,「是我记错了么?这个问题
你之前好像问过我吧?」

  「啊?有过吗?」我叹了口气,隔着她的衬衫摸着她便是疮痍的后背:「你
呀,夏雪平,你这是何苦哟!」

  「因为那时候,我觉得我已经对一切事情都没什么大不了的了;而现在不一
样了,我现在有你这个小混蛋了!」夏雪平拍拍我的脸颊对我说道,「不说这些
了,我们去洗澡吧,然后去吃东西,我确实有点饿了。」

  「嗯,那走吧。」我拍了拍夏雪平的屁股,示意她起来。

  「但……你得抱我起来……」夏雪平脸上倏然更红,对我羞涩地说道,「我……
本来我就走了一天了,刚刚又被你这样……我现在双腿有点站不起来……」

  这让我一下子担心了起来,我连忙答应了她,然后用双臂努力撑着身子坐直,
接着自己先站起身,然后托着她的后背和膝后关节一挺,她立刻幸福地笑着,把
自己的头埋在我的怀里,心满意足地看着我。我想以她的身体素质,挖了一夜的
土坑之后还能继续跟野狼搏斗,这点锻炼和身体刺激绝对对她算不了什么,但我
也确实很享受她的这种故意撒娇。

  我把她抱到了淋浴间里那个足有单人床那么宽的水晶台上后,捎带手也给她
来了个一条龙服务,帮她解开了皮鞋的鞋带,脱下了她的鞋子和袜子,然后还碰
着她的双脚吻了一会儿。我鼻孔中的气息喷在她的脚心和脚趾缝上,让她忍不住
咯咯地笑了起来:「嘿呀呀呀……嘻嘻嘻!你别这样呀!难受死了!哼——」说
着,她还摆出一副故意想要踢我的架势,被我又一把抓住那厚实的脚掌。她身高
不矮,因此双脚也很宽大,但是确像刚出笼屉的玉米面馍馍,形状又美观、手感
也很不错,那十根染萌的足趾就像是点缀在点心上面的可爱果实,唯独在于她的
脚趾和大趾骨下面,结着坚硬的茧壳,这些厚茧并不让我觉得厌恶,反而会让我
想起她的奔波劳碌、想起她的出生入死,于是让我更加心疼。一想到这里,我便
不由自主地捧起她的双脚亲吻着,又把她的脚趾轮流含在我的口中。

  「哎呀,坏蛋!」夏雪平起初还想挣扎,但她感受到我对她的双足是真的呵
护倍至,于是也开始慵懒地伸出双脚任我抚慰。她幸福滴享受着我的舌头为她做
着足底按摩,又有些羞涩地看着我问道:「小混蛋,你是不是有点恋足啊?」

  恋足?我还真没有吧。其实对于我来说,只要属于我我喜欢的人的,她的每
一个部位,哪怕是指甲、哪怕是一根毛发、哪怕是私密处的一颗痣都会让我心水
不已,我并没有去特定又广泛地喜欢所有女性身上的某一处部位。所以,我对夏
雪平说道:「你想让我恋足我就恋足,只要是你身上的我都喜欢。」

  「哼,小混蛋!就你嘴巴甜!都让我尿裤子了……」夏雪平羞耻地恼道。

  我也跟着她半取笑半羞赧地笑了笑,伸手帮她脱掉了裤子。

  「你坏死了你!怎么办啊?」

  「我给你洗呗,洗完了正好晾在阳台,我估计下午就能干。实在不行,现在
这里投一下,投洗干净了再找个洗衣店,连洗带烘估计也用不了多长时间。」

  「哟,你还挺有招儿?那你给我出出主意,等下要是去吃饭穿什么呀?」夏
雪平故意刁难着追问道。

  「你不是还有别的裤子么?」

  「别的裤子都脏了!我不想穿!」

  「那……要不我去给你找地方买一条?」

  「这个点儿了,哪有好地方卖裤子的?」夏雪平嘴角含笑地反问道。

  「那要这么说的话,」我其实心里也憋着坏,「我的夏雪平大人,那等下您
就裸着下半身出去吧!没事,您的臀型和『小森林』的形状都很好看、很迷人,
您得有点自信!」

  「去你的吧!一天天的,净气我!」夏雪平猛抬起脚,却又轻轻地在我胸口
上踢了一下。

  「我就是逗你玩呢!」我对她安抚道,「就算我光腚出去,我也不可能让你
这样呀!实在不行,待会儿我就找我的裤子给你穿。」

  「我才不呢,我还有别的裤子呢!你那些裤子长得都能摩天大楼穿了,我才
不要!」

  接下来我给也给自己脱了衣服,把我俩所有的外套鞋子放在卫生间外摆好,
然后多取了一双拖鞋拿进了卫生间里,又找了两只大浴巾叠在一起,给夏雪平枕
着,主动请缨帮她沐浴。本来我的意思是让她穿着情趣内衣洗澡的,但她一是不
好意思,二来又怕过热的水温会把这套薄纱内衣洗坏,于是她自己主动把身上的
内衣脱了下来,叠好后挂在门把手上,然后重新躺在水晶台上享受着我对她的服
侍。

  「夏警官,当女王的感觉舒服吗?」我继续故意逗趣道。

  「嘿嘿,当然舒服!」

  「小岩子伺候您伺候得还周详?」我拿着淋浴喷头在她身上冲水时,继续问
道。

  「嗯……有待观察!」夏雪平说完,睁开眼睛,满目春意地看着我,接着眼
神中似乎多了几许惆怅,接着她很正经地对我问了个问题:「秋岩,嗯……你说
你会一直都这样黏着我么?」

  「还用说么?那是肯定的!」我对她笑着说道,「黏着你黏到地球不能住了,
到时候我俩再搬到别的星球上去,让那帮外星生物也体会一下,啥叫『吃醋』,
啥叫『虐单身狗』!」

  「那要是有一天我不能动了的话,那个时候,我的身体也不像现在这样……」

  没等她说完,我还以为她在说什么可怕的事情,于是我连忙打断了她:「呸
呸呸!说什么不吉利的呢?——你别忘了,你是F市版的『神奇女侠』!你是金刚
不坏、万夫莫敌的『冷血孤狼』!你怎么可能动不了?」

  「——我没说那些什么不吉利的,」夏雪平继续认真地问着我,「我的意思
是,万一等我到了七老八十的时候,你这小混蛋到时候会有什么打算么?」

  我这才明白她准备问什么。

  「你瞎想什么呢?——你说你跟我,咱们俩才差多大?等你七老八十的时候,
我那时候也五六十岁了,也从一『小混蛋』变成了『老混蛋』了。」「哈哈……」
听到这,夏雪平会心一笑,看她开心起来,我也心满意足地笑了笑,接着对她说
道,「那到时候我能有什么打算?最大的打算,还是希望我俩都可以身体健康,
做一对儿人见人羡的『母子老伴』呗!你要是不能动了,我当然要照顾你咯,然
后每天在床边陪着你,或者用轮椅推着你到处溜达,照顾你的一切——何况我之
前又不是没照顾过你,你中枪住院、你淋雨发烧,不都是我在你身边陪着呢么!
你说你还担心什么。」这些话说得我自己都觉得有些窝心,同时也觉得有些别扭:
我确实没想过我五六十岁、夏雪平七老八十的时候我俩会是什么样,刚才的话都
是我临时畅想的——我从来都不会幻想我老了之后会什么样,甚至我连在二十五
岁前后的我会是个什么样子。只是这些话一说出来,再仔细一想想,能跟夏雪平
就这样相互手牵着手到老,说不定那时候还会有更年轻的母子俩为他们之间产生
的情愫苦恼困惑、或者秘密地隐藏且幸福着,被老年的我和夏雪平发现之后,我
俩用自己的经历分享给他们、开导他们,再吓他们一跳……嘿嘿,好像这样也不
错呢!

  躺在水晶台上的夏雪平幸福地看着我,抿着嘴唇,眼睛里却突然有些湿润,
她想了半天才说道:「担心你这小混蛋,又会天天不老实呗!」

  「哈哈,那是必须的!谁让你做了我的女朋友呀!你可是我的『妈妈老婆』!」
说着,我便把左手捂在她的34E规模的乳房上捏了两捏。

  「嘁!手拿走!」夏雪平努着嘴,用手轻拍了我的手背一下,「说两句话就
没正经……对了,沐浴乳和洗发水呢?」

  跟着她快乐地嬉闹了多半个小时,我这才想起来沐浴乳和洗发水、护发素却
都没被我拿进来:「啧,在我包里呢!你等一下,我去拿!」

  我立刻出了洗手间门,忍着没了热水汽护体后侵袭全身的冷空气。夏雪平也
坐了起了身,穿上了拖鞋,背对着我拾起淋雨喷头为自己洗着头发。看着她结实
的背部肌肉和臂膀,还有紧凑又浑圆的蜜桃臀与颀长的美腿,刚刚射过一遍的阴
茎再次有了反应,我知道我和她此时都有点饿肚子,这个淋浴最好洗得速战速决,
但面对着这样一朵经历过枪林弹雨和刀山火海洗礼过、依旧可以保持妩媚的铁玫
瑰,我哪里还保持得住,只愿既可化作春泥,亦可采得花蜜;同时我又发现,自
己刚刚买的那支电动阳具正巧是防水的,而且电量充足,此刻的夏雪平又正是放
下防备的时候,对我来说,不正是个让她浅尝这新玩具的好时机么?于是我灵机
一动,在心中默默琢磨处一个念头——我趁她不注意,在拿出洗发水沐浴露之后,
拆了假阴茎的包装,然后又从我的背包里取出了事先装在包里、本身是准备在列
车上休息时用的眼罩,然后將这些东西悄悄放入了那個裝著沐浴乳和洗髮水的塑
料洗漱袋,默不作声地回到了卫生间;刚一拉开透明浴帘,我便把眼罩直接给她
戴了上去。

  「欸?你干嘛呀?」夏雪平转过头,伸手便要摘去眼罩,我立刻攥住她的手
腕,亲吻了她的侧脸,然后把硬挺的肉棒贴到了她的臀缝上,几天下来,她似乎
也习惯了我对她的双臀的眷恋,于是也很自然地轻轻弯腰,挺起桃臀,并把股肉
贴到了我的肚子上。

  我先在手上打了些洗发水,为她的头发涂抹均匀并耐心地帮她按摩头皮,
「我想让你闭上眼睛,感受一下我呀!」

  「又玩什么花样……那你快一点,我真的有点饿了。」

  「没问题呀!」我藏着坏笑答应道,用左手五指帮她按摩着头皮,右手持着
花洒迅速地冲洗掉洗发水的泡沫,再帮她打了一遍护发素,又再次冲洗干。洗完
头后,我对夏雪平问道:「头发洗得舒服吗?」

  「舒服,当然舒服,」夏雪平微笑着对我夸赞道,「你这小混蛋还挺会照顾
我的,你要是洗得不舒服,我也不会让你帮我洗呀。」看起来,夏雪平应该是对
我接下来要做的事情没有半点怀疑。

  我笑了笑,把花洒挂在墙上,然后在手中压满了沐浴液,然后从她下腹部和
阴阜那里开始转着圈擦着沐浴乳,把沐浴乳擦成浓厚的泡沫,然后开始从下往上、
从前往后、从躯干到四肢涂抹泡沫,把她揉搓成了一个美丽的雪人少妇;处理完
了其他的地方,我才继续用泡沫搓洗这她的阴唇。

  「啊……小混蛋,你又捉弄妈妈!这个地方有必要擦这么久的?哎!哎呀……」
在我用手指肚蘸满湿滑泡沫、故意在她的两片阴唇上按压的时候,夏雪平的呼吸
又开始变得急促了起来,被点缀得白花花的乳房快速而有节奏地起伏着,她的双
腿又突然有些发软。

  「冤枉啊,我的夏雪平大人!我就是想帮你洗得干净一些……那你说说,自
从大上周开始,咱俩在一起……就……每天都会在一起做爱,我很爱你,爱你这
个人,我也同样爱你的身体,我就想帮你呵护一下你的『小妹妹』么!阴唇这个
地方,里外两侧都要洗干净的,要不然有皮屑、毛发、衣服碎屑、尿液或者白带
残留物存着的话,搞不好你里面会发炎感染的。我怎么样倒是无所谓,关键是你
自己会难受的啊!」其实夏雪平的私处平时就很注意卫生,用不着我这样洗也本
就干净得很,而我说这些话,多是出于哄她,我就是为了故意挑起她的性欲而已。

  「哼……你这坏小家伙,懂得还挺多呢!」夏雪平有些哭笑不得地说道,然
后赞许死摸着我后脑勺的头发。

  我没回应,又继续地为她的阴唇和阴道口擦着沐浴乳,等我分明感受到她的
阴蒂与阴唇已经充血,在她的嘴里又传出微微的呻吟声后,我才从她的阴唇系带
往她的股沟处开始涂抹泡沫:首先从她的耻骨处开始往肛周涂抹,然后环着她的
蜜桃臀由中央到四周开始用手掌打圈,继而涂抹均匀,在掠过她的菊门的同时,
我也依旧会用手指轻轻在肛周那里的软肉上轻按轻戳。此时的夏雪平,必须用手
扶着那水晶台才能站稳,而她弓着腰、抬着屁股,咬着下嘴唇又昂着头的样子,
彻底融化了我的心、勾住了我的魂。

  我连忙站起身,往自己的手里加了两小捧沐浴液,将双手从她的腋下穿过,
借着泡沫和沐浴乳的滑腻开始在她的双峰上尽情抓揉,并将自己再次膨胀的那条
邪恶肉龙贴到了她的臀沟上前后摩擦。这是这样的擦边球动作,一时间却让夏雪
平的声音防线崩塌:「呀!啊——啊哼——啊啊——啊啊啊……小混蛋,我就知
道你不会安分!啊……哎呀……哼……哼……小混蛋!哦!」

  「舒服吗?呼……雪平……哈……舒服吗?」我一边说着话,一边故意在她
耳边呵着粗气。

  「不……嗯……嗯!——啊!……不舒服!……嗯嗯哼……嗯嗯哼!」尽管
已然欲火难耐,夏雪平却还在嘴硬,并且还侧过脸对我张嘴吐气如兰。虽然她的
眼睛被盖在湿漉漉的眼罩下面,但我能感觉到眼罩下面那两双闭着的眼睛里,蕴
藏着哀怨又渴望的光芒。

  我没着急进犯,而是把一只手放在她的阴阜上,因为她身高和姿势的缘故,
我一下子就用食指和中指夹到了她那已经从探出头来的勃起肉珠,然后我连着轻
轻揪起带挑弄又揉捏,在她胸部运动的手掌又开始专心地照顾起她的乳头和乳晕
来。「呼……这下呢?雪平?舒服么?……嗯……我要你舒服……我想要你舒服!
舒服好不好?……哦……跟我一起舒服好不好?」

  「哦……好舒服……啊啊……已经很舒服了……」她娇吟着,忍不住用舌头
勾着我的下巴。

  ——她终于松口了,于是我知道任由我自由发挥的时候到了。

  我轻啄着她的香舌,然后把刺激着她阴蒂的手移到了自己身前,扶着阴茎用
龟头对准着她的后庭,断断续续地对她问道:「啵……让我弄一下吧……啵!妈
妈,让我弄下好不好?妈妈……我好想要啊!给我好不好……」

  「哎哟……你别!啊啊啊——别呀……秋岩乖!啊哟!小坏蛋……听妈妈的
好么……先别弄妈妈屁股……里面脏的!今天还没喝清肠剂呢……」

  我倒是真不在意夏雪平的后庭里面的世界此刻脏不脏,对于别人我会产生心
理不适,但是对于她,我却真不在乎下面的这条肉玩具会不会变成「巧克力棒」,
我反倒觉得若是真的把我的阴茎在她的直肠里面弄脏了的话,给她可能会带来更
大的羞耻感,于是也会让她更加刺激,她也会对我更进一步卸下心防,于是我鼓
动她淫叫着:「没关系的……啊……快呀妈妈……老婆妈妈快呀……快让我弄吧!
反正今天一天都没怎么吃东西了;再说了,反正我们俩也是在洗澡嘛!嗯……弄
脏了可以洗干净的的对吧?嗯!快给我哦妈妈!啊啊……求你了!……求你了,
我好想要啊!」

  「嗯……小混蛋……你要弄……就弄妈妈前面吧……先别玩妈妈屁股好不好?
听话……乖……」夏雪平一紧张、一咬嘴唇,连忙对我央求道,「妈妈前面……
好想要啊!」

  我窃喜地问道:「妈妈的想要什么啊?」

  夏雪平的回答很果断:「想要秋岩小混蛋……嗯……想要儿子老公的大棒棒……
总之先别玩妈妈的屁股好吗?妈妈给你前面!」她说完便回手握住我的阳具,然
后主动转过身坐上了水晶台。

  我的心中已然炸开一片璀璨的烟火,但我还不至于得意忘形,我先给她献上
了一个湿吻,然后让她松开了握在我阴茎上的手——要不然就会穿帮的——并亲
吻着她的脸颊说道:「那我先把你下面洗干净……沐浴乳刺激边缘皮肤和里面的
薄膜的。」

  「嗯……我家小混蛋对我真好……」夏雪平突然对我撒起娇说道。

  紧接着我从墙上取下了淋浴喷头,把细雨水流调节成粗水柱,冲洗她阴穴的
同时也可以给她来一个很好的按摩前戏,然后我拉开臂展,够到了那根电动阳具。
我迅速按照说明书上说的,开启之后找到了调节温度的功能键,稍等了十秒钟,
那根硅胶肉棒无论是触摸起来还是温度体验都跟真实的差异不大,而那整根从形
状到粗细长短都跟我身上这件原厂原装的十分相似。但我依旧没那么不管不顾地
长驱直入,而是先试探着用电动阴茎龟头下面肉突处抵着夏雪平的阴缝轻轻蹭了
几下,然后再用硅胶龟头那里在她的阴道口小心翼翼地研磨,看看她会有什么反
应。戴着眼罩什么都看不到的她,只感受到了一只温热的弹韧男根在骚扰着她的
禁地,起初她还条件反射式地夹了下腿,而接着她调节了一下自己的坐姿,把肉
壁迎得更为向上一点后,自己用双手分开了她的双腿,表情含蓄但口中大胆地说
道:「乖宝宝、小混蛋……快!哦……哦……快弄妈妈吧!不许弄屁屁哦!很脏
的……嗯……别逗妈妈了好么?妈妈都给你弄了……不可以弄屁股……」

  于是我带着一脸坏笑地说道:「那……啊……夏雪平,我进来了!」

  「啊啊……坏死了……」夏雪平幽怨地对着我的方向说道,「你个小混蛋!……
每次就等着欺负我的时候才管我叫『妈妈』……」

  我没分开精力理会她的控诉,依然对在手中这件电动硅胶玩具有些胆战心惊,
我试着端着那假阳具的阴囊部位,在夏雪平的阴道里轻轻抽插着,同时用着喷出
热水的花洒在假阳具与她阴穴的接合处冲洗着,以此更好掩盖那玩具阴茎的硅胶
质感,而夏雪平果然扔没任何怀疑,完全沉浸在我手上有节奏的抽插为她带来的
快慰与满足。

  我适时地停下假阳具的动作,重新挂好淋浴喷头,然后在手中再次压了一抔
护发素,然后一边加快着假阴茎的抽插速率,一边把护发素涂满了自己的真货,
然后把剩余的一部分抹到了夏雪平的肛门周围和洞眼处,正处在邻近精神巅峰的
夏雪平,因为肛周末梢神经被我抹了一下后,屁眼处的括约肌马上变得活泼了起
来,与此同时一股有一股的尿液从她的阴门顶端喷流不绝。

  我觉得这是个好机会,于是我在她正处于语无伦次的情况下打开了假阴茎的
前端转动按摩功能,于是不用我手扶着,那假阴茎便开始自己在夏雪平的狭长阴
道里呈波浪状扭动了起来。

  「啊啊——啊!哦……欸……怎么回……啊啊啊——」

  夏雪平正困惑着,她的谷道肉阙已经被我的右手两根手指撑开,而后我又迅
速地用自己的龟头撬开了她的的后庭,那温热又紧牢的肛门肌体先把我的玉根推
出了半边,接着她的谷关大开,又似突然把我请入一般,于是我一插到底,通过
她紧抓着我的直肠,轻松地戳碰到了她子宫颈口所对应的那块凸起。

  ——夏雪平绝对是第一次下面前后的两个洞被一齐入侵,因为我感受得到在
那一刻,她全身的肌肉都变得僵直紧绷,她脸上的表情都似乎因为一时又惊又刺
激又亢奋而稍稍产生扭曲;没过多久,直肠末端的肛周括约肌、上面的盆底肌和
正死命夹着假阴茎的阴道括约肌,一并开始微微抽搐起来。而实际上,在她的谷
道里,我还真没体会到有什么会倒人胃口的东西:在上午吃完早餐之后,在候车
大厅里她已经去过一次很长时间的卫生间,而今天中午她总共就吃了两块饼干,
所以她的担心其实是多余的。

  我激动地扯下她脸上的眼罩,她这才看到在自己身上,正插着两根粗大的东
西,于是她的表情开始变得复杂而委屈起来。我兴奋地笑着,猛地亲了她一口,
她也毫不顾忌地紧紧抓着我的臂膀,狠狠吻着我不放,半天我才好脱离她的嘴巴,
然后对她笑了笑:「怎么样,现在我身上长了两条坏家伙……都在你身体里……
幸福吗?」

  「呃嗯!哼——」夏雪平直接在我的胸口猛砸了两拳,然后她的表情更加委
屈,呜咽却又呻吟着责备着我:「呜呜……你……啊……你不听话!你不听我话
就算了……还拿这么坏的东西欺负我……你简直坏透了!我……啊啊……我不跟
你……啊啊啊啊啊……哎呀……我不要跟你在一起啦!」她的话虽然这样说,可
什么蜷缩着的一双大长腿却立刻勾住了我的腰和屁股,并越夹越紧,同时她的表
情也越来越难过、越来越委屈,已经有明显的泪水在她眼眶里打转;而在眼泪真
正涌出的那一刻,她的脸上又出现了狂喜的笑容,并且主动用双臂撑着身体,前
后扭动着屁股,配合我在她直肠内对她子宫颈口不停地撞击,嘴上也改口道:
「快……用点力……啊啊……妈妈好喜欢……小混蛋……你好会啊!啊啊……快……
我爱死你了……雪平……小平平爱死秋岩了……快点哦……用力……永远都要这
样好不好!永远不离开妈妈好不好!啊啊啊……继续!啊啊……嗯舒服……妈妈
不离开你……夏雪平永远爱你……我什么都给你……你不准离开我……你是我的……
啊啊啊啊啊……快啊……啊啊啊……」

  说实话,我听着她带着无比清醒诉求的迷幻淫语,虽然在我现在被性欲支配
着的身体听起来,更加能刺激我的快感,而且我当然愿意与她永不分离、愿意去
呵护她;但在我心里我却愈发地对她产生心疼,而这种感觉与激烈粗暴的以肛交
为主要内容的性爱是矛盾的,这让我无法冲刺、这让我停滞不前。于是我能做的,
只有拽着那个阴囊形状的硅胶底座,与我从肛肠那里隔着盆底肌刺激她子宫颈口
区域的同时,让我的人造外援,以错开的节拍从她的湿滑阴道里交替着直接撞击
她的阴道深处软肉与子宫入口。三大股淫水决堤般地从她的身体里喷涌而出,随
即,夏雪平除了无尽的原始浪吟之外,失去了语言表达的能力,于是她只能大长
着嘴、勾动着舌头,挺着自己的屁股迎合着我手上和我下腹处两腿间的双重攻势,
并一遍又一遍地从欣喜若狂变成委屈痛哭、在眼泪涌出的一刹那再次欣慰地、双
目充满爱意地看着我。

  而我也不知道该说什么——说少了觉得不尽欢娱,说多了我却觉得自己像是
在凌辱欺压她,于是我也只得低下头,把舌头探进她的香口中,任凭她用舌头乱
顶乱勾、任凭她牙齿狠刮轻咬——她也很狡猾地发现了我的上颌处最中心的位置,
竟然能与我的性神经发生共鸣,于是那条调皮的舌头在嬉闹了好一会儿之后,便
开始专心致志地调弄我上颌处那些波纹形的肉褶……

  阴囊中和上颌处同时产生了一股电流,直达我的大脑,让我感觉在我的颅腔
内部都产生了那种比蚂蚁爬过还要让人经受不起的酥痒,我彻底沉醉在你们这种
感觉里,因此在不经意间,我竟然一边抽插着,一边在夏雪平的肛门里面射了两
番,直至阴茎开始疲软,整个人也开始头重脚轻。夏雪平猛地逼迫着自己收紧括
约肌,从我的身体中挤压出最后一滴滚热的精华后,双腿也想脱了线绳一般瘫软
了下来。

  我用自己的脑门贴着夏雪平的额头,她的眼睛里依旧流着泪水,而嘴巴上却
早已笑开了花。直至二十几分钟之后,她才收起笑逐颜开的样子,脸上红透了,
自己拔掉了还在她阴道里蜿蜒、让她一直就没从高潮的感觉中脱离出来的那支电
动肉棒。她气恼地随手一扔,然后对着我的胸口连掐带锤,哽咽着又严肃地说道:
「何秋岩,你这么能对我这样?」

  「我……」我依旧心花怒放,但我知道我这一次也确实有点玩太过火,于是
我主动抚摸着她的后背,对她说道:「对不起啊,夏雪平,我只是觉得……我想
让你找点新鲜感觉……」

  「你停!你先等下,你……你认什么错啊?你都这么做了你还不敢认么?」
夏雪平满脸怨气地看着我。

  「那……那我……那我不认错?」我疑惑地看着她问道,「那你喜欢这样么?
我其实就是太爱你了……」

  「哼!你都欺负我了,还好意思说太爱我了……你把我当什么啦!你真是一
点都不知道自己有多过分!」夏雪平低下头,眉头深锁地控诉着。

  这下我彻底不知所措了,我有点不清楚她是因为刚才在被我进行着双重进犯
时太过失态、现在在故意找补,还是她的这些话语里另有深意,她希望我做的事
我却完全没领会到。可我知道我现在所能做的,就是紧紧地抱着她,任她责骂任
她控诉;而在我抱紧她后,她居然也不再那样有点无理取闹的架势反倒比以往把
我抱得更紧,她的姿态似乎比以前更加温柔,而且还有意无意地在我的左乳上轻
吻了一口,然后继续侧耳聆听着我的心跳。过了许久,她才恢复了体力和冷冰冰
的语气对我命令道:「你把我抱起来。」

  「抱着我的女王大人去哪呀?」

  「当然是马桶上面啊!我现在……屁股里面都是你射进去的坏东西……臭小
子,现在我是你女王大人了,你刚才把我当什么了?」夏雪平抬起头,表情幽怨,
脸上温度滚烫。看着从她肛门处流出的微微泛黄的精浊,我调皮地亲吻了一下她
的额头,结果我自己的脸蛋还差点被她在脱离我的亲吻后咬一口,我瞬间笑着躲
开,又连忙先拉开浴帘跑了出去,放下了马桶圈,然后迅速回到她身边把她一把
抱起。在我把她的屁股对准了马桶,轻轻地将她柔软的身躯放下让她端坐在马桶
上面之后,我又被她勒令继续去洗澡:「尤其你得把你那条坏东西洗干净,洗完
了我检查——告诉你,不洗干净,我今晚让你睡阳台!」

  紧接着,她像故意折腾我一样,连着让我洗了三次。

  「哎呀差不多了吧,我把『小坏棍』也洗干净了,全身其他地方也都洗干净
了,再洗我就快要被洗成带皮酿鸭子了!」

  「哼……小鸭子可比你可爱多了!还好吃呢!」坐在马桶上的她又故意带着
愤怒的小情绪、假装嫌弃地对我说道:「你过来——把搓澡巾和浴花拿来!……
蹲下点,显着你个子高呀!」夏雪平努着嘴,用手指甲在我的腰上猛挠了两下,
接着又温柔地帮我搓了后背。

  最后我彻底洗干净了之后,她装出一副要扇我嘴巴的气势让我把脸凑到她面
前,但最后贴到我脸上的不是那凶狠无情的巴掌,而是她那湿润的双唇。

  「啪——」「啊哟!」

  ——但那一巴掌,还是拍到了我身上的某一处地方,一根早就从高大粗壮的
邪恶流氓变成了身形瘦小软骨头的「小宝宝」。

  「哎呀……你也不怕打坏了!坏雪平,你咋不趁着它犯坏的时候这么对它?」
我咬着牙斜眼瞪着夏雪平。

  「我就是愿意趁这个时候欺负它!你都是我的,对于你我都是想怎么欺负就
怎么欺负!」夏雪平憋着笑看着我,「再说了,你不是『长了两根』么——第二
根还是带按钮电动的……」

  「嘻嘻,刚才是不是被吓了一跳?」我故意调皮地问道。

  「什么吓一跳……我……」夏雪平羞红了脸说,「你进到那家卖乱七八糟东
西的商店里的时候,我就知道你这小混蛋肯定得买点什么——就你那心思,想在
我身上干点什么,我还看不出来么?但……刚才那一瞬间……」

  「『那一瞬间』怎么样呀?」我追问道。

  「我为什么要说出来给你听呀!」夏雪平拧着我的鼻子对我又怒又笑,「扶
我起来吧。」

  我又扶着夏雪平走进了淋浴间,帮她重新冲洗了一遍后穿好了浴袍,自己也
系紧那白色长浴袍腰间那条毛茸茸的棉质腰带。趁我不注意,本来这会儿走起路
时身子都容易晃悠的夏雪平却用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把抢过了那只正因底座吸
盘吸附在地上而挺立的假阳具,她摸了摸那上面的硅胶龟头,又咬着下嘴唇看了
看我,脸上略带羞涩,接着眼珠一转,笑着盯了我半天对我说道:「跟你的还真
挺像的哈?——我没收了。」

  「没收?」我心中突然一凛,「不行,你要干什么?」

  「你管我干什么……哼哼!」夏雪平满脸都透着让我倍觉危险的俏皮。

  「你……我……我知道你要干什么……我不给你没收!你还我……」

  「我不还!——我要干什么你倒是说啊?」

  我知道这种话说出来,我和她都会脸红心跳,但是相较之下,我觉得我会比
她更为羞耻,于是我也不搭话,直接准备伸手去抢。

  「哎,你敢抢,我从今天起就不让你碰我、也不会再跟你说话了!你还抢么?」

  我撇了撇嘴,卑微地蹲在她身前,微微低头盯着她,又摇了摇头。

  「嘻嘻,小混蛋真乖!」夏雪平终于彻底笑了出来,伸手爱抚着我的头发。

  夏雪平陪着我走街串巷劳累了一天,刚才又被我那样折腾,此时的她却是有
点迈不动步子了;而我经过刚刚高强度的性爱,外加我今天也疾步前行了一整天,
送了趟信、杀了个人,此刻也同样身心俱疲。我给那家肉骨茶餐厅打了个电话,
好在他们是可以送外卖的,所以我和夏雪平最终都决定躺在房间里犯懒。

  他们家动作倒也是更快,十五分钟后,外卖送到了前台,前台又派服务员送
到了房间门口。两大碗肉骨茶、四根油条、外加一份整套的海南鸡饭,刚刚摆上
小桌,我的电话就响了起来。

  我知道夏雪平和来电用户犯冲,为了不影响她的食欲,我准备站起身去阳台
接电话。

  「就在这接呗。」坐在床上正开着肉骨茶汤盒盖子的夏雪平对我说着,接下
来又追问了一句,「谁给你打的啊?」

  「那个谁……咳……」

  「是那个黑社会吧?」夏雪平头也没抬地说道。

  「是他。」打电话的人,正是张霁隆。

  「嗯……你就在这接吧,外面怪冷的。」夏雪平说完,自己拿起塑料勺子和
竹筷,夹起一段油条泡在汤里,然后放进勺子里又送进嘴里。此时室外,北风正
起,呜咽而过,吹得落地窗玻璃一阵颤动。

  我想了想,冲夏雪平尴尬地笑了笑,然后摁了接通键,把电话放到了耳边;
结果却毫无预料地,我的耳郭居然撞到了「免提」功能键,那边张霁隆一说话,
也被夏雪平听了个一清二楚:「秋岩,还没睡吧——不耽误你和夏警官浪漫快活
吧?」

  「呃,霁隆哥,我正想给你打电话……」我的话还没说完,正低头持着海南
鸡饭里配的糖醋黄瓜片的夏雪平,也开口对张霁隆打了个招呼:「张总裁这么大
的人物打来电话,怎么可能耽误我们呢?」

  在听到了夏雪平的声音后,张霁隆那头先是一怔,紧接着他轻笑了一声,然
后说道:「叨扰夏警官了,您见谅。我找秋岩,有要事相谈……」

  「你是找秋岩,来问问他和我今天都去过哪、见过谁了吧。」夏雪平盯着手
机,悠然地拿着筷子从棒骨上拆卸着排骨瘦肉和板筋,「无所谓,你们谈你们的。」

  张霁隆听了夏雪平的话,颇有几许无奈,又对夏雪平问道:「是秋岩告诉你
的?」

  「用不着他告诉我——安保局的奚越、国情部F市情报局的石杰鹰、税务局稽
查处蔺晓燕、检察院的初淮薇、法院的臧芝娆,还有我们局经侦处的廖韬,不都
是你的人么?他们的之前跟你联系的时候,跟你让秋岩交待给你的信息,都是一
种模式一个套路的。」夏雪平说完,夹起排骨肉蘸了蘸黑酱油和黄灯笼椒辣酱,
用米饭接着送进嘴里。

  这话听得我一愣一愣的,夏雪平看起来,平时对于除了查案子以外的其他事
情毫不关心,但她居然知道这些被张霁隆安插在各个执法单位的内线;而且我更
没想到,那个看着成天有些吊儿郎当、只知道滥情盘小姐姐的廖韬,竟然就是张
霁隆埋在市局的那条水线子。

  「嗬,不愧是夏雪平啊!」张霁隆的语气,听起来复杂得很。

  「你放心,你跟徐远之间的恩恩怨怨,你们俩下了十几年的棋,跟我都没关
系;我认识的人里面,有哪个跟你们隆达集团关系紧密,我也不关心,我只关心
案子。」夏雪平轻描淡写地说着,「但你不许欺负我们家秋岩。」

  「哈哈,夏警官,我把秋岩当朋友、当兄弟。有你这位『冷血孤狼』在,我
怎么可能欺负他?」这句过后,张霁隆也不再跟夏雪平继续交谈,而是转而对我
询问着正题。我看了夏雪平一眼,见她头都没抬,只是一心一意地喝着肉骨茶,
我便也把我所见到的九旺集团郭勇邦的事情事无巨细地告诉了张霁隆,包括我和
夏雪平被怠慢、进到办公室里后看到的那些狗爬猫抓一样的软笔书法作品,以及
那个疯子似的郭勇邦的言谈举止全都说给了张霁隆听。

  「你等会……所以勇邦没请你们吃饭?真的只给了你和夏警官两张他们食堂
的饭卡?」

  「没错。」我对张霁隆说道,「我还没吃饭,夏雪平正吃着呢。」

  「你不早说——你反正也开了免提,你边吃边说。」于是我坐下打开了白饭
的盖子,夏雪平马上把碗里的一大堆排骨肉全都拨到了我的碗里,对我小声说道:
「你多吃点,我喝汤吃配菜就好了。」

  「你也多吃点啊?」

  「我不吃这么多肉,会发胖的。再给我两块鸡肉就好了。」说着,夏雪平又
夹了一块油条,泡在了排骨汤里。

  而张霁隆这边似乎陷入了深思,他叹了口气继续问道:「那你们现在住的地
方,也不是勇邦给你们安排的地方?」

  「不是,我……我和夏雪平现在是待在自己找的别的地方住着呢。霁隆哥你
是不知道:他给我安排的所谓他们集团的招待所,看起来跟老鼠洞一样!而且还
很吵,楼下是个大排档也不是什么地方,另一边是个大众浴池,风扇和锅炉的转
轮就够吵的了,还特别潮湿,我看他给我安排的那个房间里,床头板后面还都长
苔藓了。说是双人间,夏雪平174左右的身高,那张床都躺不下,你说换成我呢?
而且还是张单人床,完后给了俩枕头结果就一张小薄被,屋子里窗户还关不严……」

  张霁隆似乎彻底困惑了:「……勇邦现在的条件已经这样了么?」

  「霁隆哥,我听你一口一个『勇邦』称呼那位郭董,您跟他认识?」我敏感
地对他问道,「而且他还说……当然最后他还是反悔了:他让我和夏雪平给老狐
狸带句话,说自己后悔十二年前活下来,怎么回事?」

  听到我的问题,夏雪平嘴上和手上的动作也停了下来,然后她拿起一张纸巾
擦了擦嘴,看了我一眼,又盯着我的手机,等待着张霁隆的回应。

  电话那头响起了张霁隆那柄电子烟斗的按键声响,只听他吸了口烟雾,然后
吐出一口气,缓缓说道:「我已经知道徐远准备干什么,并且我也猜到了你和夏
警官手里剩下的那些信要交给谁了。秋岩,之后几天,你就专心跟夏警官在一起
散散心、好好玩玩吧,暂时不用再打电话联系我了。」张霁隆顿了顿,补充道,
「如果你和夏警官信得过我,我奉劝你们俩,剩下的信,别交出去了,今晚就找
个地方,把那些东西都烧了。」

  「张老板,你什么意思?」夏雪平对张霁隆质问道。

  「我没别的意思,就这意思。」

  「你们江湖人士确实是有你们的说话方式,但你要是不把话说清楚,我和秋
岩哪知道这么说的目的是什么?」夏雪平升高了一个声调追问道。

  「有些事情,我其实不方便说得太透,夏警官跟小橙关系不错,我把秋岩当
兄弟看,但毕竟你们两个是条子、是徐远的人。我本就站在你们、站在徐远的对
立面,有些话我说出口,倒像是我在挑唆离间一般。但我又不得不提醒你,夏警
官,你刚刚说你只关心案子,但是这件事现在你们俩收手、不帮着徐远干,或许
还来得及;如果执意做下去,你夏雪平从今以后,办案子和为夏涛老先生报仇的
机会可能都没了。」

  「霁隆哥,这怎么回事啊?」我没听明白,但张霁隆的说辞让我为夏雪平异
常担心起来。

  夏雪平沉吟片刻,好像有些茅塞顿开,对着手机说道:「你是说……」

  「我不仅跟郭勇邦认识,我们俩还算得上是经常往来的生意伙伴。」只听张
霁隆娓娓讲述着,「郭勇邦那时候还只不过是九旺集团的一个采购经理,我那是
也只是我大哥陆锡麟所在物流公司的一个总务部门经理。十二年前,Y省行政议会
陆副委员长和省政府一帮执政党高层,串联了L省和M省,准备策划政变独立,准
备再制造一个伪政权,那时候九旺集团,就是帮着这帮政变叛党们向海外洗钱的
最大机构。更多事情,现在国情安保都还没解密,我不能再多说,总之那时候,
勇邦拿到了一份掌握这些叛党命脉的资料,他早知道自己可能要被人追杀,于是
一路南逃到F市想寻求我的庇护;可当时我在K市,并且,当时跟我在一起手下的
兄弟也都死了,我是踩着一条血路、躲进了泔水桶里才活下来的。而勇邦,则机
缘巧合在徐远的帮助下,捡回来一条命。」

  「于是,你、徐远、还有这个郭董,当年与国情部和安保局从首都来的代表
合作,才粉碎了当初的那场政变,对吧?」我问道。

  「对,后来我因难逃牵连,即便有立功情节,但还是在监狱里待了八年。而
这八年里,勇邦和徐远走得越来越近,跟我的关系倒是疏远了。再后来,等我的
隆达集团起来了,我也才知道勇邦竟然成了九旺的掌门人,所谓的『M省大亨』。
可我很清楚,勇邦是一个有理想有抱负的人,但以他的才学和能力,根本不可能
在这十一二年就做到这种高度。」

  「嗬,张老板还真是以己为尊。」夏雪平揶揄道,「你说别人不行,可你张
老板不也仅仅是在四年间就成了F市的黑道豪强,把你的隆达集团给拉了起来么?」

  「夏警官,别忘了我们家杨儿她爹是谁。」张霁隆直白地说道。

  「对,我当然知道你的背后是执政党……你的意思是?」

  张霁隆又吸了口烟雾,继续说道:「那场政变之后,九旺集团这个半国企半
私营的实业集团,就开始逐步从执政党的手中转移了一些股份交到了在野党手里,
而之后的那几年,新上任的M省财政厅厅长,人倒是对国家忠诚,但是也着实好骗,
他为了不让在野党在类似九旺集团这样的改制企业里得到太多利益,便拉了几家
欧美外企入股,可他哪里知道,那些欧美外企,也都是跟在野党穿一条裤子的——
从上世纪到南岛时代,蓝党最不缺的就是给欧美财阀当买办的人。而面对各方利
益,执政党需要一个乖巧的布偶,在野党和那些外企需要一个可以哄各方开心的
和事佬,于是勇邦也自然成了他们的人选。」

  「那……徐远让我和夏雪平……」

  我的话又一次被打断,而张霁隆接下来的话,让我有些瞠目结舌:「秋岩,
夏警官,你们两位的上司徐远局长,实际上就是个亲在野党的份子——他在试图
用自己的力量,去左右明年年初的大选。说我张霁隆是生意人也好、是黑社会也
好,我组织帮助执政党参选,那都是没有问题的:但你们二位别忘了,自打两党
和解之后,国家修订的一系列法律都有明文规定:一切法治部门的在编公务员,
如果从事涉及、影响、操纵政治事件、政党或政体的行为活动,免职倒是小事,
搞不好,可是要判刑坐牢的。」

  夏雪平倒吸了口气,闭着眼睛陷入了沉默。

  我看着夏雪平,自己胸前冒出了一股冷汗,抿了抿嘴后我又对张霁隆问道:
「我说,霁隆哥,你不会有点危言耸听吧?只是送几封信而已……」

  「几封信而已?你和夏警官倒也真是老实,如果我是你们,我一定会找机会
拆开一封信看看。徐远要求你们去见的那些商人、名流,全都是是与在野党有关
系的人物。徐远的构想,就是利用地缘进行舆论包围,因为本身在Y省周围这几个
省,现下在野党的声望明显要高于执政党,他要做的事情,基本上就是要让那些
看似中立的资本家阶级参与到这个游戏里来,为在野党造势,这样的话,便可行
程对Y省的舆论压制。我也是刚查到的:你们俩在Q市遇到的侯劭彧,尽管表面上
他与执政党党员议员私交众多,但是他本人,却是国内几个资助在野党的大掮客
之一,他祖上就是作为当初蓝党在东北组织土匪绿林建立所谓『先遣军』的军事
特派员;而你们在Q市没见到的另外三个人,或是本身就有政治倾向的商人,他们
四个一联手,L省商界,基本上就会被染成蓝色。而至于勇邦……」张霁隆吐了口
气,对我和夏雪平说道,「勇邦本来就是在野党的提现木偶,如果他自己可以有
点勇气,主动与执政党靠拢,其实他还有救;但是他不敢,而徐远又是他的救命
恩人,他有要求,勇邦必然是不会违背的——他这人太讲良心了,所以他只能帮
着在野党做事;可与此同时,他也清楚得很,只要M省由蓝党主政,他在九旺集团
持有的那一点可怜的股份和权力,就全得交出去,任由蓝党和欧美外企瓜分——
先在在九旺集团,本来就已经不是由他这个当董事长的说得算了,他卖名义上被
人称作『大亨』,实际上他自己倒欠下了在野党M省党部和外企几千万的债务。」
所以他才会看起来吝啬的让你和夏警官去吃食堂、住耗子洞一样的招待所,所以
他才会说那句『故国不堪回首月明中』。「听到这里,我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
与夏雪平对视半天,相顾无言。

  「我没有太过分的意思,夏警官,秋岩,我只是觉得你们两位被蒙在鼓里,
对此我有些不吐不快。咱们这么想:退一万步说,来年的全国地方大选,蓝党大
获全胜,Y省、东北,乃至整个北方都是蓝党的天下,你们觉得那时候的司法调查
局、国情部和安保局有多大几率会不追究徐远的所作所为?蓝党会保全徐远、进
而保全你们母子么?这就是『鸟尽弓藏、兔死狗烹』的道理。秋岩,我老早就跟
你说过,用不着跟徐远抱着一起死,作为一个知情人,我是真心希望你和夏警官
平平安安的,毕竟夏警官自己、你自己、你和夏警官之间,能走到今天这一步,
实属不易。你们两个应该相互珍惜彼此,至于徐远他自己的理想,本来就应该让
他自己实现,你们说对吧?」

  我欲言又止,如鲠在喉。夏雪平闭着眼睛,倒开口对张霁隆说道:「谢谢张
总裁告知我们这些事情。」

  「夏警官客气。那我不打扰你们二位了,祝你们玩的愉快。」张霁隆说完之
后就挂断了电话。

  一桌子的餐饭依旧冒着热气,而淫糜的房间里,赫然按揭安静得冷清「夏雪
平,该怎么办呢?」我对夏雪平问道。

  夏雪平忍受着腿上肌肉的酸痛下了床,双腿发软地走到了背包旁边。

  「哎,你要拿什么我帮你拿啊!」我也连忙跑到了她身边,只见她从背包里
拿出了其中一封信,捏在手里凝视半天。

  「要拆么?」夏雪平转头对我问道。

  「……先回床上坐着吧。」说着我搀扶起她的身体,把她抱回了床上。而她
依旧看着这封信,半天不说话。

  「要拆么?」我又对她问道。

  夏雪平没对我回答,直接当机立断,用指甲轻轻捏着信封的边沿将信封撕开,
从里面取出信纸展开。只见信上写道:「崇舟吾弟:一别数载,见字如面。

  回想六年前与弟相逢与F市『荟庆楼』,当日觥踌之乐一如昨日,愚兄不胜感
怀。当今天下,朝堂赤营顽守而不思进取,地方官吏僖颓而腐败,民智虽开而不
知正视听,国家仍似兴隆而败相已露:下视章法规则为无物,上仅图小利而枉民!
若无胸怀大志之能者力挽狂澜,不知国运当何如?我运当何如?

  兄知弟现虽已富比陶朱、更为我燕肃之地名流、商界之中流砥柱者,然仍心
有抱负而久不得志;当日愚兄借酒直抒胸臆,贤弟曾言愿与余同往,兄不胜感激,
愚兄今日是振奋,盖贤弟良言勉励。今兄有一策,望余弟扶助:今谋天下之器,
非金非刃,而民望也;民望者,盖舆论所向也。以弟于M省之势,连结合纵贵地才
华横溢、执笔若刀者本如反掌之易。若弟可执贵地媒体之牛耳,则可辅弼蓝党有
识贤明之君成事,贵地将穹明水澈,乃弟之幸事、亦民之幸事!

  愚兄知弟之贤才,M省万事,全随弟心所愿;若需愚兄,兄定竭力舍命而为。
望弟可事此事如事家,经略贵地若经商,则大事必成。

  兄拜叩。

  ——山途」

  看样子,张霁隆说的话确实是真的。

  「先把这信放下,把饭吃了吧。」夏雪平对我说道。

  「听张霁隆说完话,再看完徐远这封信,我有点没胃口了。」我有些忧愁地
唉声叹气着。

  「那也得吃,没胃口也得吃,而且还得吃饱。」夏雪平说着继续端起了米饭,
夹了一筷子鸡肉放在饭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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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06.18)

  月色很美;

  雪絮很凉;

  桌子上的米线很香;

  隔壁门的邻居,都关了家里的灯,却趴在窗户边看着热闹;

  而在我家里客厅的沙发上,满头冷汗的美茵在瑟瑟发抖;

  我和夏雪平,背靠着背,站在屋外,警惕地环顾着前后左右;

  我的脖子上,那条环颈勒出来的伤痕仍在作痛。

  ——也许就差几秒钟,我这辈子可能就结束了。

  「还需要去局里,是吧?」

  在我将那封用报纸和杂志剪拼而成的匿名信递给夏雪平看后,原本充满欣喜
温柔的那双明眸,突然低垂下来,并且涌出一股遗憾。

  「该死的……」点了点头之后,我忍不住骂了一句。我也实在不想出门。此
时屋外又赫然大雪纷飞,虽然不至于如同鹅毛般,但乍看起来每一簇却有五号电
池横切面圆那么大,更可怖的,是外面的刮的松柏也要弯腰东北风;

  而夏雪平刚刚在热水浴缸里对我说的,「今晚随我想怎么放纵」她「都奉陪」,
对我来说确实诱惑力太强烈——在重案一组身心俱疲、倍感挫败的我,在今晚真
的恨不得变成一块贴了强力胶的膏药贴,想粘在她的身上不放开;

  同时,我也确实想搞清楚,为什么今天她一回到家就这么放开了自己地变成
了一只让美茵那闷骚小坏丫头都脸红的狐狸精,她这样一反常态,绝对是有问题
的。

  况且最难受的是,饥肠辘辘的我,到现在还没吃一口东西。

  「……这也是没办法呀。」夏雪平捏了捏我的鼻子,苦笑了一声。

  我叹了口气,再一次点了点头。

  局里有情况,我不得不回去加班,这是职责也是铁律;而且说实话,对于原
本就认定罗佳蔓这个案子必然不可能如此简单了结的我来讲,翻案本身就是我的
目标,所以这封匿名信看似是个威胁,但实际上却更像是一份让我意外收获的指
南。

  「正经事要紧。」夏雪平走到我身前,双手轻轻揽住我的脖子,不舍地把我
的眼睛隔着她的长袖线衣埋在自己的胸谷之间,嗅吻着我刚洗完后干爽的头发;
随即又捧着我的脸颊看着我的眼睛,她自己那双令我无比动容的眼眸里又充满了
果决:「收拾收拾,快点出发吧。」

  「我……唉,我知道了。」我无奈地说道,又将下巴垫在夏雪平的乳沟中间,
迟疑片刻,然后用双手在她的两只乳球上扣住紧紧握了握。

  「啪」的一声,夏雪平猛拍了一下我的脑门:「就知道你会这样!」接着她
脸上一红,「小混蛋,我觉得以后在家里,你最好也得检点一些……美茵跟你管
我一口一个『你女朋友』的叫着……」

  说着说着,夏雪平把头低下了,圆溜溜的鼻尖轻轻抵在我的脑门上,双手也
轻轻环绕在我的双肩。

  「不好意思啦?」我坏笑着看着夏雪平。

  「有点别扭……」夏雪平点了点头,看了看我的眼睛,似乎窥破了我接下来
要说什么,自己抢先说道:「因为对现在我来说,你既是我的小混蛋,你也是何
秋岩,我的秋岩……你明白么?」

  她这话其实说得相当笼统,但却让我的心坎柔软得不行。自从我彻底将她推
倒以后,她对我的态度,真是我遇到过的所有女人里最温柔最有耐心的,而且至
少到现在从表面来看,她从未因为我过去那些女孩太过于执着的纠结吃醋,虽然
有时候故意会拿小C的事情逗我,而尤其是对我跟美茵之前那个被人偷录而发给她
的性爱视频,她到现在也避而不谈。

  我想,这些事情在任何人的心里都会是一根刺,更别说我跟她这样的母子之
间产生的感情——对她来说,可能我俩的感情其实很脆弱吧,正因如此,她才会
全心全意地来照顾我的感受,才会在猜测到我今天必然诸事不顺的情况下来放下
一切自尊,来主动取悦我、开导我。仔细想想,我也的确应该呵护一下她的羞涩
腼腆,和内心的敏感。

  「嗯。」我把双手从她的温暖胸部上放下,然后搂住了她的身体,轻吻了一
下她的鼻尖和嘴唇,「我知道了。」

  「又下雪了,你路上注意安全,买点热乎东西,到了办公室之后再吃。」

  「我知道了。你放心吧,我早就不是小孩了。」我实在无法松开抱着她健美
腰身的双手,但终究还是只能与她深吻一阵,然后站起身准备上楼去换衣服。

  「是是是,就你是大人!你哪哪都大……」

  「嗯?嘿嘿!你说啥?」

  我坏笑抓了抓她的侧肋,弄得她全身一阵颤抖。

  「哼,我就知道你听我这么说,就又得使坏!」

  夏雪平脸颊一红,弹了我一脑瓜崩;接着她收起了笑容,然后把那封匿名信
递到了我的手里,对我叮嘱道:「你小心点,这东西,看起来很像个圈套。」

  「圈套?」我立刻打起了十倍精神,接着又看了一眼那张信纸,尤其信上说
其实有五个人杀了罗佳蔓,但却只留下了四个名字,可又故意留下了一个填空题,
看起来确实像个圈套。

  「嗯。寄信的这个人故意给你留了个尾巴,怕不是是想引导警方做些什么,
说不定,这个真凶其实就是他没有提到的这个名字。」夏雪平说道。

  「这……那按照你这么说,郑耀祖和成晓非都已经自杀了啊?他俩要不是真
凶,为什么要把自己弄成畏罪自杀?等到法院审理阶段上诉不就完事了么?」

  「这就需要你调查了呀?总之,你得小心谨慎,千万别被任何人、任何事物
带偏了。」夏雪平说道。

  「嘿嘿,放心吧。」

  于是我满心欢喜地换上毛衫西装套上了外套出了门——本来想着穿上与夏雪
平同款的黑色羽绒大衣,但我顺手看了一眼手机上的天气预报,今天晚上似乎没
那么冷,所以我便把羽绒大衣放在床上叠好,然后从衣柜里找了件刚升学警院时
候父亲给我买的我也没穿过几次浅灰色双排扣毛呢外套。想着夏雪平刚刚在我临
换衣服前最后说的那句话,倒似跟我的反对「唯证据论」的主张有些吻合,这让
我不免在心底沾沾自喜;

  ……因此,就在我拉开车门的时候,我才意识到在我身后的那阵脚步声有些
鬼鬼祟祟。

  ……但似乎,这时候才反应过来已经晚了。

  「你——呃啊!」

  不待我喊叫一根冰凉的金属丝直接勒到了我的脖子上……

  我甚至似乎可以感觉到,那根金属丝已经勒到了我的骨骼……

  我觉得我可能完了……

  心跳的节奏在飙增,而呼吸的节奏却在下降……

  难道这一切就这样结束了吗……

  在我感受到颈关节和喉咙几乎要被勒爆的那一刻,我刹那间反应过来在这个
时候挣扎和嘶吼都是没有用的;

  在眼前逐渐漆黑、快要窒息的时候,我艰难地把右手揣进自己的左腋下……

  那有我的手枪。

  ——感谢夏雪平,她之前教过我,现代工业科技下生产的手枪没那么容易走
火,所以只要不睡觉,只要准备外出,手枪的保险永远不要拉上,手枪弹匣里永
远要装满子弹。

  我毫不犹豫地,将手枪的枪柄往下一压,大致对准了我身后那人的胯骨,迅
速扣动了扳机……

  「砰——砰砰!」

  「啊!」

  我身后的那人果然吃痛,于是勒在我脖子上的那根金属丝便松了下来;在我
眼前一黑,倒在地上之前,我猛地用后脑向后一仰,直接撞中了那人的眉骨。

  但毕竟我被他之前勒住了脖子,呼吸系统一时跟不上我整个身体动作的协调,
只是咬着牙猛地朝着这人额头上一撞,就已经让我有些眼冒金星、头重脚轻,我
四肢一软,便一头栽倒在了地上的浮雪中;并且,一股酸水从嘴里吐了出来——
这一口污秽从口中向外涌尽了之后,我的呼吸才算勉强顺当。

  ——然而在我身后这个用山地车手骑行面罩把自己的脸挡起来的男人,居然
忍着胯骨处冒出的鲜血,踉踉跄跄地站了起来,并且也掏出了自己的手枪……

  「哼!」

  冬夜中的声音,往往都是异常的清晰。伴随着他这一声冷笑,我以为我依旧
难逃一劫。

  说时迟、那时快,但听得清脆的「咣当」一声,一只巨大的瓷坛子砸在了那
人的天灵盖上,霎时间暗红色的鲜血跟着那被砸成跟这白雪一样无瑕一样细碎的
瓷末一齐落在了我的裤子上,那人来不及转身,便捂着脑袋趴在了地上。

  而在他身后的美茵,正穿着浴袍踩着毛绒拖鞋,满头冷汗望着被她用着之前
装满佛跳墙的坛子砸伤的这个人,以及捂着脖弯腰反胃的我。

  「哥,你……」

  「砰!」

  美茵刚说出两个字,却不曾想,从我左耳边大概五十多米远的地方又传来了
一阵枪声——子弹在我和美茵之间的距离划出了一道金色的直线,瞬间让我清醒
了起来,我能感觉得到体内的肾上腺激素在暴涨。

  万没想到,这准备谋杀我的人还有同伙。

  「啊啊!——」

  我来不及安抚立刻就被吓哭的美茵,抱着她的屁股和腰部就往屋子里跑;这
时候夏雪平也从屋里冲了出来,迅速地给我和美茵让出了一个可以进屋的位置,
自己则只穿着一件单衣,手持两把枪,来不及瞄准,就对着枪响的大概位置抬枪
便打。

  擦身而过的时候,我看到夏雪平的额头上也冒出了豆大的汗珠,而且她整个
人的身子还有些抖,我生怕她招架不住两个人的进攻,把美茵推到屋里后便立刻
闪身出去帮着夏雪平——只见刚刚意欲将我勒死的那个连滚带爬的朝着夏雪平的
左手边逃窜,眼见着有个穿着臃肿棉大衣戴着羊毛圆帽和黑色口罩的人去扶他,
手里还拿着一把银亮的,那人一见我从屋里进去又出来也是一惊,黑洞洞的枪口
直接朝向了我的眼睛。

  我抱着反正拼死一搏的心思,也没瞄准,凭着手感对着那人扣动了扳机,正
正好好一枪打中了那人的肩膀;于是那人的手一偏,子弹掠过我的头发一枪正中
家中门口对着的楼梯。

  兴许是见到了想要刺杀我的那个人已经被救了回去,再加上我和夏雪平两人
三把枪,足以对付身在暗处的他们,来自左右两边的人边一边急促地开枪掩护,
一边向后退去。

  就在这时,天上又一次飘起了雪花。

  紧接着,住宅区的院子里响起了三辆摩托车的马达轰鸣,还有一辆商务面包
车的仓皇叫嚣。「哐啷」一声巨响,听起来,大院正门的升降杆被这些车子撞毁。

  「秋岩!你没事吧!」夏雪平把手枪别到后腰上,连忙抬起头、伸出手轻轻
伸手轻抚着我的脖子,虽然慌乱过后她的肢体依旧沉着冷静,但眼神里的担心,
早已带着一股遇不到任何堤坝的洪流,一个没忍住,便漱漱滚落。

  「呼……呵呵,我也有会被人报复暗杀的待遇了……」我忍着脖子上的疼痛、
调整着自己的呼吸,不想看夏雪平如此的为我担惊受怕,我开着玩笑说道,「看
来我距离一个好刑警的标准……嘶……越来越近了哈!」

  「不正经!」夏雪平恨恨地轻拍了我的屁股一下,继续看着我脖子上的勒痕,
「要紧么?」

  「没事……这不还能喘气儿呢么……下雪天遇到刺杀,我这真是日本那个井
伊直弼的待遇……哇——」

  结果,反胃的感觉再次袭来,我本想弯腰呕吐,突然一下子眼前又是一黑,
又于是我侧着身子转着圈朝地上栽了一下,夏雪平连忙掫住我的后背、抓住我的
小臂,扛着我的胳膊,迅速把我带回了客厅里:「还贫!都勒紫了还说没事!你
等会儿吧,我这就穿衣服,带你去医院。」

  「哎呀,不用去医院……」我活动了两下脖子,感觉还真没刚才那么疼了,
而且勒着的地方也并没出血,「你看,这不好好的么?而且我马上还有案子……」

  「什么案子能有你命重要?你给我好好坐着!」夏雪平说完就进了房间。

  我缓了口气,等回过神来转头看看刚给我腾出沙发来、站在我脑袋旁边的何
美茵,只见这小丫头抱着双膝蜷缩着腿坐在那张沙发椅上,双眼干流着眼泪而不
出一声,直勾勾地看着我,整个人都吓傻了。

  「我这是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喂,我说你这坏丫头,给我开心点!」

  「呜……当警察原来这么吓人的么?」美茵抽啜着抹了一把眼泪,委屈地盯
着我。

  「可不是?夏雪平总碰上,我早想到我也会有这么一天……结果没想到来得
这么快……」

  「是被人报复么?」美茵眼巴巴地看着我。

  「呃……」

  我突然反应过味道来:从我当警察到现在,我是做什么了,要遭到一个团伙
的报复?

  说到底,艾立威和他整个「桴鼓鸣」团伙的案子负责人是夏雪平,我还时刻
担心夏雪平别受到什么危险,若说要是从我这下手、企图让夏雪平心防崩溃倒也
不无可能,但目前从艾立威留给夏雪平的那张Sim卡来看,那老小子死前确实对夏
雪平的心结释怀了;剩下的,还有什么呢?我刚进入这个让我举步维艰我自己又
确实无从下手的重案一组,基本什么都没开始,而在风纪处的时候,除了像捏橡
皮泥一样的把风纪处像模像样地拉扯起来以外,也就是卧底侦查了一番「喜无岸」
和「香青苑」这两个地方,并且直接把「知鱼乐」吓得直接关了门——难道是因
为这个?

  或许吧,看来得多加点小心了。

  「你……脖子真的没事吧?」双目淌泪的美茵又对我问道,并且伸出手摸了
摸我的脖子。

  「没啥事……倒是好像吓着夏雪平了,也吓着你了。」我仔细地看了看美茵
的眼睛,突然发觉有点不对劲:「——我怎么感觉你现在看我这样,好像自己委
屈大于对我的关心呢?」

  「啊?有吗?」

  「不对……我说何美茵,你该不会是真动了心思,也想考警校吧?」

  美茵抱着双膝,转过头去:「你脑袋都要被人勒掉了,好好躺你的吧!」

  「欸?——喂,我可告诉你啊!没可能!你这事情夏雪平和老爸都不会同意
的!」

  「你小点声!你再声张,信不信我把今早在你车里对你做的事情告诉夏雪平?」
美茵瞪圆了眼睛对我说道——我第一次在她的眼睛里看到了一种冷酷的认真,这
眼神真是像极了夏雪平。

  此刻夏雪平风风火火地从卧室里走了出来,衣服还没套好就把卧室门锁上,
看了一眼美茵之后,连忙急冲冲地说道:「美茵你也赶紧上楼穿衣服!你哥遇上
这事情了,我可不敢再把你自己一个人留着看家……」

  话音刚落,门铃就被人按响了。我、夏雪平,以及沙发椅上的美茵同时打了
个激灵;

  但随即,我和夏雪平就都释然了,因为除了看到从客厅窗户上隔着纱帘微微
透进来的红蓝闪灯以外,还听到了急救车的声音。

  只不过,提着手枪的我和夏雪平,接下来倒是让敲门的两个警察吓了一跳:
「不许动!放下枪!」

  「证件在大衣里怀的口袋里,需要的话请自便。」看着拿着手枪对着自己、
却站都有点站不稳的那四个挤在门口的、跟我年龄差不多的制服警们,夏雪平索
性把手枪和外套都丢到了地上。我则在安抚了美茵两句之后,忍着脖子筋的疼痛
对那两个警察说道:「几位兄弟,自己人……我是市局重案一组的何秋岩,这位
是市局重案一组的夏雪平。」

  在验明正身之后,这几位袍泽才总算松了口气,但当他们看到我脖子上的勒
痕之后,又不由得一阵手忙脚乱,等急救车开到了我家门口,他们几位非要热情
似火地把我抬到急救车上。夏雪平这时候已经上楼帮我拿上了我那件羽绒服大衣,
该准备待的一切乱七八糟的证件都拿好了,我也没有不去之理。本来我还故意想
嘚瑟两下,跟夏雪平证明我什么事没有,结果刚下沙发走了两步,一阵眩晕感再
次占领我的大脑,我又忍不住开始干呕起来。

  经过简单检查,发现我似乎有些眼底充血的症状,于是说什么都要让我跟着
急救车去一趟市立医院看看。夏雪平一见反正这附近分局还要留人调查问话,便
直接请求几个警察帮忙照看美茵,自己则跟我上了急救车直奔医院,一边等着医
院给我做脑部Ct和X光片检查,一边跟分局的袍泽描述着刚才的情况。

  这样一来,前前后后耽误了将近一个小时。

  检查结果很快就出来了:除了颈部淤血和眼底轻微充血以外,并没什么大碍,
大夫甚至还允许我今晚继续开车,只是呼吸的时候,整个脖子一圈还是会有间歇
性的疼痛,并且伴随着心脏处瞬时的过电一般的麻痹。虽说医生表示没事,但我
是真没那么大的胆子再去开车,夏雪平也咬着牙发着狠告诫我不让我开车——她
甚至摒弃了自己「拼命三娘」的秉性、有点希望我在家休息。最后在我的安抚和
跟那几个陪我来的分局的警察沟通之下,等一切检查和手续都结束,他们会派来
两部警车,一部送我去市局,一部送夏雪平回家。

  「知道是谁干的么?」在医院走廊里,夏雪平担忧地看着我。她的声音虽然
十分平静,但她的眼睛里,还闪着泪花。

  「猜不准……我也没干什么断人财路、挡人官途的事情;非要说有的话,那
也就是我之前在风纪处的时候,跟着徐远把『喜无岸』那个窑子给一锅端了。」
我喝着清水,努力地在压着胃里的不适的同时,整理着自己的呼吸节奏。

  夏雪平摇了摇头:「不应该是那个。如果是他们,等不到现在,而且还偏偏
是今天,还偏偏知道你回来住了,而不是在宿舍门口埋伏你。」

  「那你觉得……」我停顿片刻一想,全身的汗都冒了出来,「难道说,想杀
我是局里人的问题?」

  「不无可能。」夏雪平目光笃定地看着我,「你那个朋友白铁心不是也说了
么,他曾经在警察系统的防火墙拦截记录上,发现了不止一个人的入侵记录。」

  「王楚惠。」我第一个想到的就是她。

  「很有可能……」夏雪平说完,又摇了摇头,「其实刚才来的路上我也想到
她了,但我总觉得她没有那个执行力。」

  「『执行力』?」

  「你看看刚才为了杀你,来了多少人?一辆面包车外加至少三两摩托,估计
除了来杀你以外,也是生怕遇到我帮着你反击。王楚惠这个人,自己如果做什么
事还好,让她负责或者鼓动超过三个以上的人去做点什么,必然会是一地鸡毛。
或许一个人能给自己戴面具,但手脚天性这样的东西,装是装不出来,掩盖的话
也是会在不经意间泄露的。何况你现在对她,只是敲山震虎,又不是已经快将她
置于死地,她就因为你觉得她想策动你去抓人、你汇报给了徐远沈量才,她就要
杀你?我觉得不至于,站在她的角度来说,如果她有什么别的身份的话,因为这
个杀你还挺不值当的。」

  「那你觉得会是谁?」

  夏雪平用右手食指点了点左臂,看了一眼地面,又抬头对我问道:「你今天
除了去了趟罗佳蔓家里、还有去抓郑耀祖,还有没有遇到什么事?」

  「调查完罗佳蔓的别墅之后,我就在那附近遇到了一个推销什么饮用水过滤
器的——哦,对了,那个销售团队的经理好像说自己跟『太极会』那帮朝鲜族有
关。」我咬了咬牙,「说到底,我也没断了他的财路,难道他就能因为我的两句
话来杀我?太极会的人能有这么大胆子,敢来杀警察?张霁隆的隆达集团在F市多
大的招牌,抛开我跟他的交情,他和他们的人遇到了咱们,一般情况下不也都很
克制的么?」

  「你不能这么想,毕竟他们是黑社会。不能因为张霁隆他们的狠手你没看到,
你就觉得他们一定是好人;同理,你也不能因为隆达集团一家很讲江湖道义,你
就认定所有黑社会都是讲道义的。太极会的人本身就以心狠手辣出名,这个可能
性你不能忽视。」夏雪平说完,又顿了顿,「只是……如果是太极会的人出手,
他们的风格向来是直接敲门然后不留活口,而不是单单针对你一个人……你还有
没有遇到什么其他事?」

  「其他事……好像真没有了。」我挠了挠头道。

  ——实际上,我当时真的确实忘记了一件小事。

  夏雪平刚想再说些什么,但当她看到了那几个分局的警员出现在走廊另一端
的时候,她又生生把话咽回了肚子里:「算了,人没抓到,瞎猜也没用。总之我
不在局里的这段时间,你自己要更加小心了。」

  「我知道了。」我说道。

  我也警惕地看了看这几位同僚,自从「天网」这个词烙印在我的脑海里之后,
我现在有一种看谁都觉得不太像好人的草木皆兵之感。

  「欸?你咋这时候就来了?」正在此时,一个端着保温杯的五十多岁穿着白
大褂阿姨,在经过我和夏雪平身边的时候,突然转过头对夏雪平说道。

  她这样突入其来的质问,倒是给夏雪平弄得不明就里:「啊?」

  「你不是明天的号么?这个点儿就来了?咋的,这点事一天都等不了……」
没想到那大妈依旧自顾自地说道,弄得夏雪平的脸上不只有窘迫,似乎还有一丝
很少才能从她脸上见得到的慌张。

  「夏警官,何警官,咱们这边没什么事了。」适时地,那两个分局的警察走
到了夏雪平和我的身边;这么一下,拿着茶色保温杯的白大褂大妈才绕过了夏雪
平:「哦,原来还是个警察……明天11点10分,别迟到了啊,那个点儿排队的人
可多。」

  「嗯,知道了,谢谢。」夏雪平侧着身子低着头,久久不回过视线来,脸上
还有些许微红。

  「你怎么了?」我连忙对夏雪平问道,「怎么来医院挂上号了?你是不是身
体哪里感觉不舒服了?」

  「不是……我……」夏雪平看了我一眼,一反常态地吞吞吐吐,「我是为了
调查案子,需要来见一个大夫;那人没什么空闲时间,所以没办法,又为了保密,
我只好挂一个专家号。」

  「……哈?来查啥东西啊,还得挂专家号?」我一边说着一边又端详了一下
夏雪平的脸,明显感觉到她的脸色有些不好,但哪里不对劲我也说不上来。

  「我要查关于『天网』的事情……」夏雪平说完,故意警惕地朝着我身后那
两个摆弄着手机的警员,又对我说道,「你先别问了……等我……等我查到了什
么我一定告诉你。你不用太担心我,好不好?」

  我一听她要查的是「天网」,那一切似乎都说得通,而现在我俩身后就有两
个外人,所以我也不敢再继续问下去。

  「我说你去哪了?怎么现在才来?」

  我一进到办公室,站在白板前正做着工作汇报、满嘴唾沫星子往外喷的许常
诺,便将手里的资料,故意往夏雪平的办公桌上一砸,停止了之前的话题对我不
屑又不忿地叫道。

  本来就隐忍郁闷一天,再加上一个小时以前差点遭人毒手的我,一见到许常
诺如此对我打招呼,心里的一股无明业火自然是一下子窜到了嗓子眼:「许警官,
请你礼貌一点可以么?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摔摔打打的,这个位置还是夏雪平的办
公桌!」

  「呵呵,『夏雪平』、『夏雪平』,我看你何代组长眼里就只有令堂『夏雪
平』,根本没有这个重案一组;大家在这忙活了半天,你才如此慢悠悠地闲庭信
步,何秋岩,你是不是当咱们重案一组是儿戏呢?」许常诺依然理直气壮地瞪着
我,满口台词加上爆发情绪,精神状态简直像在参加《演员请就位》。

  「小许说的,难道不对么?呵呵——我说,咱身为代理组长,秋岩,你这样
确实有点儿戏了吧?哈哈,是不是,还当我们这些叔叔阿姨、大哥哥大姐姐陪你
这小朋友玩过家家呢?」

  坐在后排的王楚惠见我出现,也翘起了二郎腿,第二个对我开始了发难。

  再定睛一看,沈量才正坐在王楚惠身后、皱着眉绷着嘴巴瞪着我;而徐远则
在我的座位上,一边玩着那只打火机、一边满眼迷惘地看着我。原来是有他们两
个在,怪不得这许常诺和王楚惠两个,就像商量好了似的,一个劲地跟我演历史
宫斗剧。

  我横着眼睛瞪了一下从今早到现在一直对我态度不逊的许常诺,叹了口气后
缓缓解开了自己的羽绒服大衣衣领——那条淤血的勒痕,让在坐所有人都吓了一
跳。

  「儿戏,这在您二位的眼里,也能叫儿戏?」我白了一眼许常诺,然后不由
自主地瞪着王楚惠,「哼哼,我倒真他妈希望这个是儿戏!」

  「秋岩,这怎么搞的?没事吧!」徐远连忙起身,走到了我的面前仰望着我
的脖子。

  「局长,去医院看了,没啥事……不过真是差点没命。」我对徐远说道,但
仍然有些忍不住地向王楚惠那边看去:「差不多至少有七个人吧——一个人负责
袭击我,两个人负责接应,其他人打掩护,还差点让夏雪平中了枪。初步调查卷
宗现在应该还在荆江街分局呢,估计一会儿能送到咱们这里——就我自己都是荆
江街分局刑侦处的车子送来的。」

  徐远看到了我的眼神,未动声色地也朝着王楚惠那边看了一眼,

  果然,王楚惠低着头咬着嘴唇没说话,整个身子也很下意识地蜷缩在一起并
向自己的左侧微微躲去,在我仔细观察下,我发现她这一刻眼睛瞪得溜大、跟两
颗剥了壳的荔枝肉似的,脑门上的汗珠则比火龙果的籽还要密;装得十分淡然,
但她不停抖动的手腕和膝盖则彻底出卖了她在这一刻,根本就是仓皇无措的。

  再一转头,我又看了看白浩远那边。此时白浩远正和胡佳期坐在一起,胡佳
期此刻没怎么说话,而且一直低着头,斜刘海和两鬓的发梢还有点湿漉漉的,明
显是刚用凉水冲过脸的样子,她的情绪似乎不太好,估计是她前夫又来局里闹事——
听办公室里的人说我跟夏雪平休假这一段时间里,胡佳期的前夫来局里闹过三次,
第三次还动手打了人,徐远和沈量才都找那个男人谈过话,归根结底,那男的并
不是因为胡佳期跟白浩远(当然还有已经牺牲的聂心驰,只是这个前夫还不知道)
给自己带了绿帽子,而是觉得他俩的离婚财产分配有点不平衡,因此才屡次三番
地专门上局里问胡佳期要钱;

  白浩远则一直跟胡佳期十指紧扣着,偶尔用左手缓慢地抚摸几下胡师姐的大
腿,偶尔又轻轻握两下她的小臂,或者把手绕到她背后、搂着肩膀往自己身上靠
着,动作虽然缓慢,不过整个办公室包括徐远和沈量才在内,也都能注意到,但
谁也不会去多说什么。自从胡佳期离了婚,她跟白浩远的关系也算是半公开了。

  「敢动警察可真是反了天!」沈量才瞟了一眼胡佳期和白浩远那头后,突然
捏紧了拳头站起了身,皱着眉头气鼓鼓地发着火。

  「知道是谁干的么?」徐远冷静地看着我问道。

  「不清楚……那几个人,每一个的脸上都戴着口罩或者围巾,我根本看不到
他们的脸,就更别说他们是干什么的了。」接着我便给办公室里的所有人细致地
讲述了一遍刚才的遭遇,并且在这当中我仍不时观察着王楚惠。

  愤怒归愤怒,不过必须得客观地说一下,王楚惠现在的这副表现,倒让我觉
得这件事跟她似乎没半毛钱关系,至少她对于我的险些被杀是出乎意料的——如
果是她策划、或者参与策划的对我的暗算,那么看到我站在她面前之后的那一刻,
她就应该马上会表现得慌张,而不是听亲口我说了有人差点杀了我才做出这副模
样;何况,要是她在背后搞鬼,暗算失败了的话她的脸上除了慌乱,起码应该还
有点懊丧才对。

  「呵呵,他们『优艺文娱』的人可真是够本的哈,玩《古惑仔》《杀破狼》
《无间道》那一套,都跑到咱们F市了!」沈量才气得翻了天的鼻子愤怒地伸缩着,
似乎刚才险些被杀的不是我而是他自己。

  「啊?『优艺文娱』?」沈量才的这一番话不禁让我有些发懵。

  「哼,肯定是他们派人袭击你的啊——林梦萌不就在那封匿名举报信上么?
那帮南港黑社会在他们自己地盘就总干杀警察这种事,不是他们还能是谁?」

  原来在我刚刚去医院的这一个小时里,徐远和沈量才已经分别把他们各自收
到的那两封匿名信分别交给了鉴定课和网监处,鉴定课倒是还没在信纸和信封上
发现什么特殊的东西,但是网监处只用了十分钟就找到了除了已死的成晓非和郑
耀祖之外,那两个人的资料:那个叫陈春的,是国内业界闻名、但大众却不大知
晓的一个时装设计师。虽然说才33岁,却已经可以带着自己的作品参加米兰和巴
黎的时装周走秀,是个国际行业认证过的后起之秀。经过资料收集之后,大白鹤
那边发现,这个陈春是罗佳蔓自出道以来就一直为她专门设计各大活动礼服、街
拍时装以及泳装和内衣的特邀设计师;曾经她和罗佳蔓在多伦多参加一个时尚潮
流服装活动的时候,在活动后被《OK》杂志的狗仔队,拍到过一起秘密参加了一
个派对,由于派队举办所在的别墅主人,是美国的一个著名女同性恋主持人,而
且那个派对经过深扒之后,被人发现其实是一个性乱交派对,于是在罗佳蔓艳照
事件和郑耀祖这件事发酵之前,国内的舆论其实一直在传言说,陈春和罗佳蔓其
实是一对儿蕾丝情侣。所以,如果作为杀死罗佳蔓的嫌疑人的话,陈春被怀疑,
倒是很合理。

  而这个林梦萌,则是罗佳蔓的经纪人,她也是娱乐圈的一个知名推手,就算
我这种对娱乐新闻没什么兴趣的,也没少听到过她的名字——不为别的,正像沈
量才说的,她确实是南港黑道组织洪兴社的长老温先生交往过最小的、也是时间
最长的女友——据说两人至少在一起相恋三十年,按照这么算起来,这个林梦萌
今年年龄应该为四十三岁,而那个温先生应该七十有五了,能在一起谈这么长时
间的恋爱,也真是非常不容易。

  据说林梦萌当年十三岁不到就在南港本岛的理发店做洗头妹,遇到了当时风
头正劲的洪兴双花红棍温先生,自己便主动搭上了他,在此后第三年,十六岁的
林梦萌便能闹到温先生主动去跟自己的原配妻子离婚,并在同年林梦萌开始进入
维皇娱乐工作。后来差不多在我还在上小学的时候,执政党当时曾经因为某个事
件整肃过南港的政治经济环境,集中把当初南港黑道四大家族各大堂口的揸Fit
人,以及早已混迹在各界的、与他们有牵连的会党份子逮捕到了粤州和首都,就
是在那时候林梦萌和温先生的事情被官方媒体完全曝光。再后来,温先生被特殊
赦免,但同时也宣布退隐江湖,于是那时候林梦萌便自己带资金来内地发展,并
参与创立了子公司「优艺文娱」。按道理说,罗佳蔓是林梦萌一手捧起来的,她
不应该对自己的作品下那么大的黑手,不过有钱有权的黑道情人,杀了知名模特
的事情,按照某些狗血故事来讲述的话,听起来倒似乎有点顺理成章的意思。

  说起来,自从两党和解,当年被执政党和泛红势力的南港地方党派压制得气
都喘不过来的那些诸如洪兴、东英、和联胜之类的一种南港黑社会,就又纷纷复
苏,这些东西我在警院选修国际社会分析的时候就已经听说过;不过洪兴的人大
老远的,跑来F市这么个冰天雪地的地方,专门就为杀了我这么一个名不见经传的
小警察,是不是有点耸人听闻了一些?

  但此时此刻,沈量才偏偏一厢情愿相信,那些暗算我的人就是南港古惑仔们,
哪怕我本人还在抓瞎画魂、哪怕他手头一点关于林梦萌或者温先生想要做掉我的
证据都没有。

  「自己公司的经纪人杀了自己公司的当红模特,他们本身就是洪兴帮的背景,
而这个林梦萌又是他们堂口的一个大佬情妇,咱们F市的警察要抓她,你说他们
『优艺文娱』会不会动歪心思?」沈量才狠捶着办公桌,继续说道,「有南方那
帮蓝党大员们和英国佬、美国佬罩着,洪兴东英的人他们在南港吃得开,但我沈
量才就像告诉他们:在我们F市,哼,该跪着还得给我跪着!」

  紧接着我才知道,说巧不巧,经侦处最近一直在处理一件「优艺传媒」F市分
部的融资项目按键,再加上几乎快一个月时间里,重案一组这边一直在处理罗佳
蔓的事情却没怀疑到林梦萌,所以林梦萌此时就在F市;而另一边,一年一度的F
市奢侈品嘉年华也马上就要举办,今年陈春个人工作室的时装也会在省展览馆专
馆亮相,于是陈春也在F市——所以,在我刚才还在路上的时候,重案一组早就在
徐远和沈量才的监督下、在白浩远和许常诺的分配下,对林梦萌和陈春制定了抓
捕计划:等她们俩各自回到住所,便会将他们一网打尽。除此之外,就在我还没
进市局大院门的时候,沈量才便突然向所有人宣布,他那边已经联系好某知名门
户网站的记者,只要林梦萌和陈春一落网,网站那边就会发通稿。

  我其实不怀疑沈量才那边会不会把抓捕计划透风给那个记者,毕竟徐远这边
也没说什么;但我总觉得,把抓人办案这件事跟在媒体上抛头露面联系在一起,
有一种吃着带着铜臭味的人血馒头的感觉。反正,从之前「桴鼓鸣」一案结案的
记者会上,我算是看出来,比起当警察,沈量才这个人其实更应该去搞选举当议
员、每天上上电视政论节目骂骂人、在微博推特脸书上面写写文章什么的。

  「说得好——鼓掌!」站在前面的许常诺竟然带着头喝起彩来。

  「……啊,沈副局长说的对啊!鼓掌鼓掌!」

  「说的太棒了!说到底,咱们这帮警察,干嘛要怕他们那帮黑社会啊!」

  「可不嘛!而且咱们F市警察局重案一组,也堪称Y省警界的『王牌师』了吧?
咱们也该在媒体上以正面形象抛头露面一次了吧!轮也该轮到咱们了!」

  ……

  差不多一百人的办公室里,突然出现了此起彼伏的变着法、抢着劲给沈量才
捧哏的骚动;我这也真是头一次知道,在这个重案一组居然有这么多人是支持沈
量才的。换成之前夏雪平在的时候,就他们现在帮着沈量才捧哏的这几位,可都
是在变着法、抢着劲地说沈量才的坏话。

  趁着这阵乱七八糟叽叽喳喳的骚动,我连忙压低了声音对徐远问道:「老狐
狸,咱们沈副这么做,真的可以么?抓个人居然还叫了狗仔队来,您怎么也不说
两句话?」

  「量才愿意做,就由他去做罢。」徐远看了我一眼,又低下了头,有些失落
丧气地说道:「而且你真以为,咱们的沈副局长的胆子,有你现在看起来这么大
么?这事情,算是胡敬鲂暗示给他的。刚才省厅的电话直接打到了量才的办公室,
但我估计咱们的胡副厅长想不到,那个时候,我就在量才身边。」

  「妈的,又是胡敬鲂……」

  「别对上峰出言不逊,小心被人听到,再给你和雪平小鞋穿。」徐远继续说
道,「胡副厅长的面子掉了,就得咱们的沈副局长帮着他找回来;要是找得回来,
胡敬鲂有饺子吃,量才充其量也就在他屁股后面跟着喝口汤,找不回来,那么就
算是带着石头子的夹生米饭,也只能让量才自己一个人往肚子里咽。」

  「我说句不该说的话啊,」我抬头看了一眼被众星捧月的沈量才,对徐远说
道,「自从苏阿姨那事情出了之后,咱们这位沈副局就一直在局里处处压您一头,
您就真准备一直这么下去么?他跟夏雪平不对付,当然对我不算差,但我一想到
胡敬鲂那家伙在沈副背后撑着腰,我就觉得恶心!况且有些事情,沈副做的也的
确不怎么妥帖,可我没想到您『诸葛狐狸』居然一声也……」

  「这话你确实不该说!」徐远抬起头瞪了我一眼,然后有低下头对我说道,
「现在就是这种情况……在整个Y省乃至全国,不都是这种政治格局么?倘若今年
的地方大选,能让蓝党胜出,将来能蓝党在Y省执政,我相信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现在这些事情,并不是我和量才之间的私人摩擦,你明白么?」

  「我不明白……当然我也不需要明白,我不懂政治、不能政治,所以不可政
治。那么『那个谁』的事情呢?」说完之后,我马上朝着王楚惠那边瞟了一眼,
又把目光拉回到徐远这头。

  实际上在这个时候,王楚惠已经注意到了我跟徐远在说着悄悄话,于是她的
眼神充满了警惕和攻击性。徐远这边没抬头,就似乎知道了我在说谁,而且他没
抬头却也能感觉到王楚惠的目光似的,于是连忙从自己的衣袋里掏出了自己那只
打火机,一边给我展示着上面雕刻的受难耶稣和另一面搔首弄姿的西洋裸女,一
边对我说道:「这个你放心吧,我心里有数。而且以我对你说的这个人的了解,
她应该不可能是今天派人去杀你的那个人。你就专心先把手头这个案子处理完再
说吧。」

  「嗯,我知道了。」夏雪平告诉我王楚惠没支配人杀我的能力,徐远现在也
这么说,而我自己也感觉出来不像,所以对于王楚惠的疑虑,我暂时打消了。

  不过那样的话还能是谁呢?反正南港洪兴社这种说法,除非等下抓到了林梦
萌后她亲口承认,否则我是完全不会信的。

  「怎么样,这打火机好看么?」徐远不经意地抬头看了一眼沈量才,又继续
对我问道。

  「呵呵,你这老狐狸用的东西还挺骚气的。你自己买的?」

  「媚珍送我的。」徐远抿了抿嘴,又连忙把打火机装进自己的口袋里。

  「我的妈欸……你说咱这副局长,咋这么想出名……」就在这时候,秦耀坐
在我身侧,小声对杨沅沅难过地斜眼看着沈量才「嘀咕」道——这个铁憨憨似乎
一下子也没搂住嗓门,虽然说是「嘀咕」,「当然可能他自己认为自己说话声很
小,然而在我们听来,他这一开嗓,简直就像演讲。

  「用不着叫『妈』,」杨沅沅也冷冷地看着沈量才被人众星拱月,「咱们警
专时候那个副校长不也这德性么?」

  「交头接耳、交头接耳!刚才谁在那说什么呢?」沈量才立刻爆吼了一声,
其实他似乎朝我这边盯了半天了。

  「呃……没、没说啥哈,副局长!」秦耀立刻慌了,紧接着连忙堆了个笑脸
面向沈量才。

  「没说啥?」沈量才的那双眼睛瞪得就像我那新车的远光雾灯似的,一打开
连驾驶室里的我自己都觉得晃眼睛,「办公室里就这么大,多小的声音我都能听
清楚,你当我塞了耳塞么?」

  「没、真没说啥,副局长……」秦耀看着沈量才憨笑道,「我……我这给杨
沅沅讲我正看这手机上的一个文章……」

  「没人跟你强调过开会的时候不许看手机么?你还敢看无关的东西,」白浩
远冷冷地看着秦耀,然后伸出了手,「手机给我,暂时没收。」

  「然后交给我!我拿去人事处……」沈量才又对白浩远说道。

  秦耀这倒霉孩子瞬间吓傻了,看了看沈量才又看了看我,连忙叫屈道:「我……
不是啊,我这看到风行工作室刚发的文章:他刚刚爆料说罗佳蔓当年做模特之前,
曾经就是农村工厂里的女职工,不像她自己和她们公司包装的,又什么瑞士时装
学院毕业、又什么三代企业家的……而且她出身还是咱们Y省J县呢!她根本不是
沪港人!」

  「是吗?我看看——」我趁着秦耀没反应过来,一把抢过了他手中的手机,
大致浏览了一眼之后将手机放到了我的羽绒服口袋里:「秦耀,你小子的手机暂
时归我了,待会儿我好好看看这个文章。」

  ——要知道如果一个实习员警在工作的时候被上峰罚到人事处备案,这个过
失或者违纪将会背负一辈子,哪怕是一件小到开会时偷偷看手机的事情,而且像
秦耀这种还在警校保留学籍的,还会在学籍上进行记录,那么这小子的警察生涯
基本算废了。秦耀这小崽子,私下里一点礼貌都不懂,经过这两天接触,我却觉
得他工作上倒是还算踏实;可能也是因为前俩月我自己就有过跟同事打架和擅自
出走的不良行为,但最后被徐远压了下来,我自己有相当的共情情节,外加这小
子又是「警专帮」出身,虽然第一次见面还居然对夏雪平打起了歪心思,但这两
天每时每刻一口一个「学长」,让现在在夏雪平离开之后于重案一组「举目无亲」
的我倍觉亲切,所以我确实有心要保他一下。

  沈量才白了我一眼,然后坐了下来,半天没说话,倒是是不是转过头狠狠瞪
了徐远两眼。

  不过这J县也他妈的真是邪了门:刘虹莺是J县人、艾立威是J县人、陈美瑭是
J县人,现在又出来了个罗佳蔓,J县可真是「民风淳朴、人才济济」。

  「我还有个问题……」想了一会儿,我抬起头后依旧有些犹豫地问道。

  「请说,」白浩远不耐烦地双手交叉抱胸,皱起了眉头看着我,「代理组长
还有什么不清楚的么?」

  「咱们这么大张旗鼓的,就去抓林梦萌和陈春,副局长还找了媒体界的朋友,
难道不怕打草惊蛇么?」

  许常诺冷冷一笑,抢着对我阴阳怪气地解释着:「在沈副局……哦,还有徐
局的指导下,我跟白哥把该布置的都布置好了,很严密的说哦——说到底还得是
沈副局长指导得好啊!何大组长你等下自己翻翻桌上的草图吧,我就不跟你详细
讲解了,反正绝对一只蚊子一只蟑螂都跑不出去;如果何大组长你能早点按时来
开会,能看到沈副局长亲自讲解布置安排,你就不会产生这种顾虑……」

  「抱歉,我得打断一下许警官的高论:我说的『打草惊蛇』,不是在怀疑你
许警官跟白师兄,在沈副局长和徐局长监督之下的布置工作,我说的是,」我直
接无视了许常诺,走到投影镜前,把那张匿名信放在了投光台上,拿了根笔指了
指贴那张应该是写给白浩远的那封信上的段落,「这个横空格——也就是匿名信
上面,没有明确揭露的第五个人。」

  「这个人怎么了?」白浩远对我问道,他看了一眼这个空格,显然他自己也
对写信人的这种设计觉得十分困惑。

  「写匿名检举信的人,给出了两个已经畏罪自杀的人,也给出了两个仍然在
逃、而我们之前却一点线索都没有的人,从某些角度来看,我个人觉得会不会是
写信这者故意在这个第五个没给出来的名字上面做文章……」

  「那个先不管——反正那也是个空白。」沈量才昂着头看了看我,又看了看
自己眼前周围的人,「已经有两个马上就要成笼中之鸟的,还惦记着那么个捕风
捉影的东西干嘛?这个五个人早晚都得抓到,但此时此刻的头等大事,就是先抓
了这两个再说!」

  办公室里在我面前,将近一半的人都十分服帖地、凑着巧在沈量才话音刚落
之后点了点头。

  「既然大家都同意,那就这样决定吧。『宁在一思进,莫在一思停』,就像
量才副局长说的那样,抓一个是一个。」徐远也站到了所有人面前,把这件事就
此拍板。

  就在这个时候,我的办公桌前那部电话响起,没等我挪步,许常诺已经一把
抢到了我前面捞起了电话:「喂,市局重案一组……我知道了!」

  「小许,怎么说?」沈量才连忙再次站了起来。

  「陈春已经回到酒店了,还带了一个新人模特。」许常诺顿了顿,「林梦萌
那边……她还没回住的地方,不过孙佳人她们已经带人看住了林所去的KTV,她们
确定林还在里面。」

  「抓!」沈量才一拳头砸在了桌子上,刚信心满满地说了一句,又不由自主
地看了一眼徐远,「……远哥,抓吧?」

  「胡副厅长把任务交给的是你,你决定吧。」徐远想了想,走到我的座位上
拿起了他自己的西装外套和毛呢大衣,想了想又说道:「就按计划行事吧,我有
事还得出去一趟。」言罢,他谁都没理会一下就直接出了办公室。

  沈量才低下头,清了清嗓子,然后系着西装外套的那粒纽扣,含了口气擎在
丹田,「全体都有:按照刚才的人员分配和组别——白浩远,带甲小队,汉斯酒
店808房间,陈春那边交给你了,记住,这次我要活的!」

  「是!」白浩远松开了胡佳期的手,胡佳期也挪了挪椅子坐直。于是白浩远
立刻拿上面前的手枪和警官证以及拘捕令站了起身。

  「你稍等一下,我跟你这边走。」说完,沈量才继续下着命令,「许常诺——」

  「有,副局长!」许常诺一脸的不胜光荣。

  「中晨购物中心七层,钱柜KTV。你带乙小队,你们那边人多眼杂,林梦萌她
周围的人员背景复杂,你们尽量别跟他们起冲突——我可不想让你们搞出来第二
个段亦澄的事情。」沈量才极度傲慢地说道。

  「明白!」

  这两小队的人,把用来吃饭的家伙什拾掇了一下之后,便纷纷下了楼。

  「那我呢,量才副局长?」我疑惑地看了看沈量才。

  「哦,对,还有你呢……」沈量才收拾了一下自己面前的一大堆材料,又不
住地盯着我的脖子,片刻之后才说道:「你就老老实实在办公室休息吧。等下把
林梦萌和陈春逮回来,还得审讯呢。先歇着吧。」说完之后,沈量才也跟在白浩
远后面离开了。

  我深吸了口气,看了一眼周围的所有人,发现都在各忙各的,一时之间也不
知道该干什么了。没过一分钟,手机上突然来了一条信息,拿起来一看是白浩远
给我发的:「秋岩,你等我回来之后我有话跟你聊聊——我也很在意那最后一个
空格。」

  呵呵,万万没想到白浩远也居然会跟我有相同的想法,于是我半揶揄地回复
道:「行,祝白师兄您武运昌隆。」

  刚回完微信,但见猫在角落里的胡佳期,又忍不住趴在桌子上,身子一抽一
抽地,显然是又在哭。我是真见不得女人流泪,所以我只好拿了自己那盒面巾纸
坐到了白浩远的椅子上,从里面抽了几张纸巾,轻放在胡佳期的大腿上。

  「谢谢……」胡佳期哑着嗓子说道,她的嗓子是真哭哑了。

  我怜悯地看着她,也不知道该说什么,论起来,就算是算上那个已经归西的
聂心驰,胡佳期在重案一组这四个夏雪平一下辈分最大的人里面,对我算是最好
的了。

  我叹了口气,又给夏雪平报了个平安:「诸君捕犯,我留驻,一切平安,勿
念。」

  「「右哼哼」」——夏雪平竟以一个埋怨之念甚深的表情作为回复,仔细想
想也是,刚才我刚进屋之后这一套文词武曲,看着没多长时间,但前前后后加一
起也快一个小时过去了,她在家里半天没得到我的消息,我刚刚差点被杀,我又
半天也不来个消息,她此刻对我肯定会忧心忡忡。

  没想到过了十几秒,她却把那个表情撤回,然后对话界面像是迟滞了一般安
静了一会儿,接着又换了个笑眯眯的表情,后面跟着一句话:「嗯,我知道了。
美茵这边我哄好了,她在楼上做功课。我准备睡了。」这条发完了之后,在我敲
着字的时候,她这次又丝毫不犹疑地追加道:「好好加班,别忘了吃饭。」

  看着夏雪平这寥寥几句再平凡不过的问候,我不禁会心一笑,发送了一个红
心作为结语。看了一眼时间,此刻已然21:18,食堂是没有宵夜的,我只好打开手
机,随便找了一个距离市局不远,又一家吉野家、一家麦当劳、一家华莱士还有
一家永和家食乐,点了按照订餐软件上面的餐食,我一通乱点、点足了一百份套
餐,尽管重案一组算上我总共才八十二个人,我又用之前从仲秋娅老太太给我的
美金转存的银行卡支付了将近两千多的饭钱。随后我又跑到一楼的制服大队,找
了个师兄帮我开车去取餐——恰恰今晚市局制服大队有十五个人执勤,而恰恰他
们这几位因为到处忙活一天,晚饭也没怎么吃好。

  半个小时,餐已经送到,但沈量才、白浩远和许常诺还没回来。在这半个小
时里我也没闲着,第一件事便是拿出秦耀的手机,翻看了一眼他所说的那篇曝光
罗佳蔓过去的文章。实际上,这篇文章从头到尾都没什么实质性内容,今日头条
上面的东西还能有什么营养,无非就是把罗佳蔓从出道到遇害之前的履历总结一
遍,加几张之前拍摄过的全裸性感写真、以及打了马赛克之后的性爱录像截图骗
骗点击率,只有最后的两段话才算点题:记者确实是之前在深扒夏雪平和「桴鼓
鸣」之间恩怨的时候,碰巧J县的一家纺织厂看到了罗佳蔓以前跟另一个女员工的
合照,又在当年的档案上面找到了罗佳蔓的名字,于是就把那张合照和名册都拍
了下来而已。说起来,这个文章作者,其实也只是在风行工作室实习过,根本算
不得一个职业狗仔。

  即便这篇文章完全无营养,但不知为何,我却冥冥之中觉得,罗佳蔓的这个
过去似乎会很有用,于是我在秦耀的手机里保存了那两张名册跟合照的截图,准
备通过微信把照片发到了我的手机上。

  ——这一点到秦耀的手机桌面,他的系统背景差点没把我的眼睛晃瞎:桌面
上那张壁纸,是秦耀这混球光着身子,搂着同样一丝不挂的、染着黄头发的杨沅
沅的照片,秦耀一手端着手机自拍,一手从杨沅沅的背后绕过去、抓着杨沅沅的
屁股,杨沅沅也竟然一反常态地搂着秦耀,并且隐隐约约能从秦耀粗壮的肩膀后
面看到貌似是杨沅沅在拿着一束红玫瑰,两个人还故意用乳头贴着乳头、舌尖顶
着舌尖,并且,杨沅沅的乳房上在此之前已经被射满了一层乳白色,她的表情倒
也真是一脸享受……

  确实秦耀这小子一身精壮的肉疙瘩、杨沅沅的胴体似乎还很光滑,但不知道
为什么,我心里就是觉得别扭,一秒也不想多看,我宁可多看看他锁屏保护上面
的Q版樱木花道。多亏他俩此刻一个跟着白浩远去埋伏陈春,一个跟着沈量才、许
常诺去围捕林梦萌,否则要是他俩现在在我面前的话,我还真不知道该怎么面对
他俩。

  也真是见了鬼,我已经连着看过重案一组两个人的艳照了,千万别再来第三
个了。

  传完了照片,我便像拿着一直烫手山芋一样,放在了秦耀的办公桌上。

  然后,我又去了小C的办公室。走到鉴定课办公室的门口,我望着那个门把手
很久,却迟迟有点不敢把手放上去拧动。

  「你过来是看我的?」

  「啊呀……」万万没想到小C出现在了我的身后,以至于我一下子差点没拿住
属于白浩远的那张匿名信信纸。

  「哼……」

  小C看着我险些跌跤的滑稽样子,既没心疼也没被逗乐,而是轻轻斜着脑袋面
无表情地看着办公室门,对我则是一眼都没看。她似乎比以前又瘦了一些,看样
子没少去健身房。但大白鹤那It宅男懒得要死,健身房这种地方他进都不进的。

  我似乎也好久都没去健身房了,我似乎都忘了去健身房是什么样的感觉了。

  小C抿着嘴唇,用鼻子呼出长长一股气,接着推开门自己先进了办公室,「你
要是等检验报告的话,你还是赶紧回去吧,过一会儿检验结果,我直接让石师兄
帮忙送过去好了,反正重案二组找他做的毛发DNA检验他待会儿也得送过去;你要
是来找课长的,你直接去他房间,他回去睡大头觉了。」

  「哦。那么……那个……」也就一个月的时间不见小C,我发现我对她的感觉
居然疏离得太多,以至于此刻我完全不知道该如何跟她进行对话,「那个……丘
叔……丘课长也真是放心啊,呵呵,他自己跑去睡觉,就让你一个人在办公室……」

  「怎么了?我在办公室也是刚从实验室里出来,鉴定信纸和信封上的指纹也
不是什么难事,就算现在让我自己一个也是可以做的;而值班这件事也不算什么
困难事情吧。你想说什么呢?」小C依旧没看着我,直接走到了自己的办公桌前坐
下,「何代组长果然不是来找我的对吧?那你还是赶紧走吧,要是被夏警官知道
了可不好。」

  「那我说我是来看你的呢?」我咬了咬牙,看着小C的背影说道。

  「那你也赶紧走吧!你都有夏雪平了,还上我这来干嘛?我们俩什么关系呀
你来看我……快走吧!也不怕夏雪平吃醋?哼!」小C依旧满口怨气地说着。

  「我要是说,今晚我差点就没命、差点就没机会再见你了呢?」我问道,
「大难不死之后,过来看你一眼还不行吗?」

  小C听罢一惊,连忙回过头看向了我——这时候,她才注意到我脖子上那条淤
紫未消、仍在隐隐作痛的勒痕。

  她立刻站起身,踢翻了自己的椅子跑到了我面前,一把扑到我的胸膛上、在
我的胸口猛捶了一下,然后留着眼泪摸着我的脖子:「死冤家!一个月也没说要
搭理我一下!……回来之后,要么就是带着你自己的心上人跑我面前秀恩爱,要
么来看我,就一开口就故意让我虐心!何秋岩,你咋这么讨厌呢你!……谁干的?
疼不疼啊你?」

  她这么一搂抱,我心里倒赫然又觉得别扭了:「早就不疼了,就是过来看看
你……那个……」说着,我有些不知所措地拍了拍小C的肩膀,然后轻轻推了推她
的身子:「C,乖啊,别在这儿这么抱着,被人看见不好……」

  小C的脸上又变得气鼓鼓地,瞪大了眼睛看着我,好半天才对我问了一句:
「那要是这样呢?」

  「哪样?」

  「就这样。」

  说完,她一把搂住了我的脖子,按着我的头,轻轻踮着脚冲着我的嘴巴便吸
了上来——她身上苦中带甘的柠檬香熟悉又陌生,她还带着可乐焦糖味道的舌头
湿滑又干涩,她贴在我身上的双乳坚实又柔软,她的这个吻,让我迷醉又惶恐不
安。这个吻让我不禁回想起,在这之前的将近七八年时间里,在无数个夜晚之中,
与我赤裸相拥、颠鸾倒凤、在寒夜中用身体给我温暖的就是她;这个吻让我不禁
回想起,在不同的宾馆中、在那些浴室里和床上,我和她一起留下的温存——哪
怕是大白鹤同在身边的时候,她入睡之前也肯会把自己的晚安之吻只留给我;这
个吻让我不禁回想起,在刚进入警专的第一天,我对她是一见钟情的,那天我的
心脏砰砰直跳就像是胸腔里钻进去了一只兔子,如同此刻一样,我想过,不止一
次地想过,去追求这个名叫吴小曦的女孩,让她做我的女朋友,有可能我会在未
来的某一天娶她……

  但是现在再这样是不对的,完全不对的。

  我已经有了夏雪平,我好不容易才陪伴在身边的夏雪平,好不容易令其放下
重重负担与重重心防的夏雪平。

  于是我一把推开了小C。

  「你!」小C抹了抹自己的嘴唇,皱着眉头,双眼就像钉在我的脸上一样:
「何秋岩,这是我认识你这么长时间以来你第一次这么无情把我推开!——哼,
一看你就是跟我接吻的时候还在想着夏雪平……」

  「你小点声!」我不安地看了看身后的门。

  「你放心吧,我们鉴定课的办公室隔音是全楼最好的,就现在你在这肏我,
外面都听不到!」小C气恼地说道。

  「你这是什么话!小C,咱们俩不能这样了……」

  「那该咋样?你说!」

  「就……就做『朋友』吧,那种『单纯的、普通的好朋友』。」

  「你的意思是咱们俩之前不是『好朋友』?」

  「当然是好朋友!可是只是好朋友的话,咱们俩之间……哪能……」一时之
间,我真有点语塞。

  「你是想说,一般的『好朋友』之间哪可能相互肏来肏去的是吧?」

  「唉……嗯。」小C说得过于露骨了一些,但是道理是这么个道理。

  「那当时是谁说的,永远都会是我的『二老公』的!你自己说的话你还反悔
啊你!」小C哭嚎道,「原来你对我最好了!你甚至比老白对我还好呢!何秋岩,
你为啥变这么快?」

  我沉默了。我当时这么说,确实有些哄骗的成分在,但我那时候其实也没想
到我会把她晾得那么彻底,我以为我可以一碗水端平,甚至是像某些网络小说里
写的那样一夫二妻、且两种生活互不影响互不干涉。然而我又不愿意面对、不太
敢于承认的是,夏雪平对我来说,确实要比小C更重要。或许我对小C偶尔会萌生
出来的难以割舍,只是因为我没对她正式说些分手之类的话、没有一个向她也向
自己明确我跟她之前那种床伴炮友的关系应该正式结束的仪式;

  可话说回来,其实她从来都不是我的,又何谈分手。童养媳也好、收养关系
的兄妹转变成情侣也好,她从来都是白铁心的。

  「别闹了……」

  「我也不想闹啊!我不如人家什么都好、都杰出的夏警官……她长得那么漂
亮、身材那么好、枪法准、脑子聪明……她跟你还比我的关系天然就更亲密……
我门门功课都不如她,除了也就比她年轻而已……她是女神嘛!但我也不知道为
什么,我就是心里不平衡!明明你之前说你喜欢上她了,我也是很希望你们两个
能在一起,但是现在我心里就是不平衡!——明明你的怀里这个地方是我先来的!」
小C撇着嘴,对我狠狠地控诉着。

  这下我彻底不知道该怎么办了,换成以前我还能抱着她一顿啃、或者直接找
个没人又安全的地方扒了她的衣服直接用我的肉棒安慰敲击她的心坎;我这人,
似乎偏偏又不太会安慰人。

  小C见我半天无动于衷得像一块木头,索性自己抹了抹眼泪,深呼吸了三个来
回,放缓了语气:「算了……你现在高低也是回到重案一组了,昨天你被白浩远
许常诺那两个家伙挤兑、还有被省厅姓胡的那个老厌物给欺负的事情,我都听说
了。你这两天心情必然不好,我就不在这给你添堵了……」

  「我心情还行……」

  「你傻呀!何秋岩你是不是真傻呀!你就不能给个台阶,让我觉得是我在照
顾你的情绪、成全你跟你夏女神的恋爱生活?你就不能让我显得自己稍稍有那么
一丁点儿伟大吗?」

  「我……我错了……」

[ 本帖最后由 龙葵 于 2022-7-29 21:38(GMT+8) 编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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